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上個禮拜，阿玉76歲的母親報了警。

那天，母親獨自去銀行取錢，當柜臺小伙報出余額，母親連問三遍得到確認后，她激動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肯定不對，少了一萬塊！”她的大嗓門瞬間吸引了辦理大廳所有的目光。

銀行經(jīng)理、員工、志愿者迅速圍到她的身邊，又是遞水又是安慰。有人詢問老人是不是自己取了錢卻忘了，也有人猜測家里人瞞著她遭遇網(wǎng)絡詐騙了，都被她一一否認，斬釘截鐵地認定是銀行算錯了，隨后撥打了110。

警察趕來，查看最近一筆交易的監(jiān)控，指著屏幕上的人問：“阿姨，這人是誰？”母親瞇著眼嘟囔：“長得倒是有點像我。”警察又指著監(jiān)控上的時間問：“三月三號下午三點，您是不是來取過錢？”這一問，像點燃了炮仗，“肯定沒有！我下午從不出門的，這人肯定不是我。”銀行經(jīng)理和警察搖頭苦笑。

阿玉接到電話趕到銀行。看著滿頭銀發(fā)的母親像孩子般無助，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想想自己也會有這么一天，阿玉不禁感慨。

阿玉也已50歲了，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是在一個清晨。她拿起親手擠上牙膏的梳子，差點往嘴里塞，納悶這牙刷怎么這么大。外出時，戒指、眼鏡被遺忘在洗手臺上；項鏈清洗后包在紙巾里沖進馬桶；傘也丟得不計其數(shù)；好不容易從市區(qū)換三趟地鐵帶回的蛋糕，也留在了離家一步之遙的地鐵座位上。

第一次感覺動作遲緩了，第一次沒認出迎面走來的熟人，第一次打開櫥柜卻不知道要拿什么……阿玉聽到了人生列車的報站聲：“知天命站到了。”

她還清晰記得發(fā)現(xiàn)第一根白發(fā)、第一條皺紋時的驚慌，她在鏡前呆立，緬懷逝去的青春，恨不得馬上用黑筆涂抹白發(fā)、用橡皮擦去皺紋。人們總想修自己這張“圖”，來掩飾歲月的痕跡。

她一直沒下定決心去拔那顆發(fā)炎的門牙。疼痛難忍時發(fā)誓消腫后馬上讓它消失，可周末有閨蜜聚會，下個月要吃喜酒，這顆牙雖說搖搖欲墜，好歹能充充門面。想到陪伴自己幾十年的牙齒會一顆顆離開，她滿心憂傷。

阿玉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花正在綻放，芽正在萌發(fā)，三五孩童在一旁歡喜雀躍，微風拂面，心曠神怡。這一刻，她接收到了春天的奧義：該來的一定會來，無需抗爭躲避，也不必刻意掩飾。就像一夜春風一襲春雨，抖落了黃葉，枝頭才能煥發(fā)新芽一樣，這是生命的規(guī)律。

她決定平和接納這一切，把心情拾掇得安然熨帖。頭發(fā)白了，用清爽的發(fā)型提升氣質(zhì)；眼睛花了，佩戴裝飾性的眼鏡增添風采。雖然無法阻止時光的腳步，但能讓時光以溫柔優(yōu)雅的姿態(tài)前行。

也許某一天，我們會忘記歲月，忘記身邊的人。但四季不會忘記與你的約定，它會如期而至，帶來春的新生，夏的熱烈，秋的成熟，冬的悠然。與其感傷，不如微笑著赴時光那不息輪轉的約會，擁抱生活循序漸進相贈的每一份體驗和其中的小美好。

若將年輪開成花，人生處處盡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