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由于大雪封山，我和老兵劉成被困在山上的哨所已經整整三天了。本來除夕這天連隊會派人來替換我們的，可誰知除夕這天早晨又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直到下午一時才鳴金收兵。

望著無邊無際的皚皚白雪，劉成臉上的表情嚴肅得跟凍冰似的：“這場雪下過之后，接替咱倆的人根本無法上山，看來除夕咱倆得在這里過了！”盡管我知道哨所離營區足足有三十公里，但心里還尚存著一絲僥幸的希望：“現在雪不停住了嘛，說不定他們能有別的辦法解決無法上山的問題呢?！?/p>

劉成不以為然地看了我一眼：“別凈想美事了，現在莫說人了，就連鳥也飛不上來?！彼脑拰⑽夷敲烀５南Ｍ鸾o熄滅了。我撲通一聲坐在了床鋪上，這雪下得太不是時候了。

“最艱苦的地方總有著戰士的剛強，勇士的肩頭肩負著多少人心頭的崇仰……”這時劉成哼唱起了《熱血頌》。唱完他又自言自語地說：“大雪封山，不能回到連里過年看似是件壞事，但我覺得卻是好事呢。這是老天對我的厚愛，別人想有這樣磨煉意志的機會說不定還沒有呢，如果不珍惜那才是傻瓜呢……”我知道，劉成這是說給我聽的。起初聽得不入耳，但細想想還很有滋味，與其怨天尤人，不如迎接挑戰。

這時，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劉成看了我一眼說：“準是連里打來的?！蔽壹鼻械馗嬖V劉成：“快跟連首長說，我們能堅守到底的?！?/p>

電話是連長打來的，他在電話里十分無奈地說：“雪太大了，沒辦法替換你們，你倆再辛苦……”

“請連首長和戰友們放心，我們絕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一定堅守好‘陣地’。”我和劉成異口同聲地說。

“我代表全連官兵感謝你們，向你們致以崇高的節日問候！”連長的最后這句話說得我熱血沸騰。通完電話，我和劉成各自拿著掃帚、扛著鍬，去打掃衛生。三個小時后將哨所的四周打掃得干干凈凈，特別是用切得棱角分明的“雪磚”，在哨所門前砌了“長城”，看著格外氣派。

“衛生收拾好了，咱們倆也該痛痛快快地洗個澡了?！?/p>

“咱這里能洗上澡，簡直是天方夜譚啊！”我雖然沒有說話，但我相信從我滿眼的問號里，劉成會讀出我想表達的意思。

“我說能洗上就能洗上，不過在洗澡之前，咱倆得先熱熱身！”說完，劉成沿著哨所周圍率先跑了起來。

盡管我不知道劉成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但我知道劉成是不會跟我這個列兵開玩笑的。于是，我也跟著他肩并肩地跑了起來。

“熱身收到了想要的結果，預熱結束！”當我倆的鬢角都跑出了汗時，劉成說：“接下來咱倆該洗澡了！”

說著，劉成便回屋里拿出了洗臉盆，見我還愣著，便說：“你還站著干什么，也去拿洗臉盆來裝‘開水’呀。”

“開水？哪來的開水？”劉成的話又說得我一頭霧水，不過，我知道謎底將很快揭開，于是心甘情愿地聽他指揮了。

“雪??？”當看見劉成往洗臉盆里捧著潔白的積雪時，我恍然大悟。

山上的雪和山下的雪不一樣。山上的雪粗糙得跟砂粒子似的，拿它用力地搓身子，皮膚被硌得麻酥酥的，不過，等搓上一陣子適應了，那個舒服勁就甭提了……

當我換上干凈的軍裝時，劉成眼睛亮亮地說：“你好像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蔽铱粗┥弦簧砀蓛舻能娧b也興奮地說道：“你顯得年輕了許多！”

“咱倆開個除夕晚會吧？”晚飯后，當我坐在床上閉目養神時，劉成捅捅我，看著我驚訝的表情，他不以為然地說：“咱倆完全能唱一臺戲，瞧好吧！”

劉成讓我把點燃的三支蠟燭地放在了“長城”垛口上，他則從屋里往外搬“樂器”，他拿一個小書箱稱為“鼓”，用兩個搟面杖敲敲，確實是咚咚地山響，一個鋁盆被當成了“鑼”，用木棍打打也打出了鑼的韻味來，兩個鋁碗被當作了“镲子”，兩個“镲子”輕輕地碰在一起也很響亮……一會兒的工夫，劉成便準備好七八樣“樂器”。

“現在，哨所除夕晚會正式開始。第一個節目，請聽歌曲《駿馬奔馳保邊疆》，表演者劉成，伴奏韓光?！蔽液蛣⒊蓛蓚€人的除夕晚會，在“長城”邊上拉開了序幕。聽著劉成一本正經地報幕，我差點樂岔了氣兒。

劉成的表情卻很神圣，那個投入勁兒，仿佛臺下真有上百人在觀看我們演出似的。我也全神貫注起來，叮叮當當地用“樂器”伴奏。第二個節目，是我表演的詩朗誦《甘蔗林——青紗帳》……就這樣，劉成和我輪番登臺表演。足足過去了一個小時，我突然產生一個想法，對劉成說：“咱們給連隊表演個節目，如何？”

“好?。　眲⒊尚χ痤侀_。

于是，我倆對著電話的話筒粗門大嗓地唱起了歌曲《我為偉大祖國站崗》。唱完后，電話的那一端卻靜得出奇，我正忐忑間，突然傳出了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聽著這掌聲，我和劉成的眼睛都潮濕了……又過了半個小時，我倆的哨所除夕晚會才結束。

正月初五的下午，連里的戰友終于來到哨所替換我們了。我和劉成回到連隊時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遇——全連戰友敲鑼打鼓夾道歡迎。

這事一晃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可這臺特殊的兩個人除夕晚會，卻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中，成為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