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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膠東文學》2024年第10期|野水:我已消失
    來源:《膠東文學》2024年第10期 | 野水  2024年12月31日09:25

    陳金花一直鄙視我,說我是一個有夢想無追求的人。我覺得她說的可能有一點兒道理,也可能沒有任何道理。

    這么說吧,我覺得她說的沒有道理,因為當年接父親的班剛到這個廠里時,我還是那批為數不多接班者中,唯一念完高中即將參加高考預選的人。廠領導為了提高我們這批啥也干不了的青年工人的水平,動員大家復習報考廣播電視大學,各人根據自己的情況報選適合自己的專業。我想了想,覺得財務部的人很牛,幾乎整天數錢,肯定不缺錢。于是我報了會計,并買了一些復習資料,準備做一個有文化有作為的青年,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坐在財務處辦公室喝茶看報紙。用我爸的話說:你沒有背景沒有學歷的,好好學吧,有文化以后,努力一下也許可以當一個車間主任呢。然而我常常被那些和我一樣初來乍到的青年拉去喝啤酒吃烤肉,復習的事情一再推遲。每天上班騎上自行車穿過那條長長的、兩邊梧桐交錯覆蓋的馬路,看著那些臟兮兮的、由青變黃的樹皮,我都會想起那是我們晚上站在樹下給樹澆灌的結果。走近那些樹,你都會聞到一股濃烈的氣味兒。

    我盡量克制自己不跟那些人去吃夜市喝啤酒。沒有錢是一個原因,另外我有目標。我想考上電大,將來畢業換一下工作環境,不再渾身上下臟兮兮得像那些樹身子一樣,但我沒辦法安靜。

    四個人一間單身宿舍,他們幾乎天天晚上要出去溜達,還不忘挾裹著我一起出門。不去吃夜市的晚上,他們在宿舍談論女工,將我們廠里和我們年齡差不多大的女青年逐一點評打分,最后將幾個女工的優點結合起來,組合成一個公認的完美女人。如果我對組合美人這件事不積極不參與,他們就會將我手中的書扔到樓道里去,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在這種環境里,我慢慢松懈下來,也跟上他們跑到女工單身樓下吹口哨,喊女工的名字,我喊的是陳金花。后來我雖然參加了考試,但沒有考上,最后連那些資料也找不見了,我徹底放棄了。

    有時候,我也覺得人家陳金花說的有道理。這么多年里,我失掉的不僅僅是考上電大的機會,還有很多別的機會,都從我的手里溜走了。在外地辦事處發展的機會,進廠部宣傳科的機會,等等,這些機會應該都是有的。即使沒有文憑,也有好幾個人出人頭地了,但我都沒有抓住。就是陳金花,也不是我抓住了她,而是她抓住了我。那些年里,在女工宿舍后邊的樹林子里,我終于被我們宿舍的其他人帶動成為一個訓練有素的戀愛者,我帶她吃遍了我們廠子周圍的小飯館,盡管我入不敷出。

    我的辦公室在城市中心的寫字樓里,冬有暖氣,夏有空調。企業改制,廠里拿出四個車間,和南方一個民營電梯廠合作共建新公司,鑒于我有多次出差外地維修售后的經驗,于是被動員進入盈虧自負的新廠辦公室。又因為我會寫點兒文字,在廠報副刊發過幾篇不痛不癢的稿子,又被劃到企宣部。不知道這是福是禍,但我沒有反抗的權利,我只能服從領導的安排。

    我進出電梯,在路上開著那輛排量1.4升的小破車,勇敢地見縫插針,像一條小魚一樣在那些高大威猛的車輛間穿梭。但從收入上來說,我也許還比不上人家那些看起來工作環境差的人們。那天我居然看到一輛車停在一處施工工地的電動柵欄門口,呼啦啦下來五個衣帽整潔的排場男人,他們打開車門開始換沾滿灰漿或機油鐵銹的工作服,就像變戲法一樣一下子就成了工地上的工人。

    我受不了劉總漂亮的女秘書看著劉總批評挖苦我時那陽光燦爛的臉。回到家里,陳金花也常常不給我準備晚飯。每天下午,當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摁下電梯按鈕準備下樓的時候,估計陳金花已經在小區門口的空地上開始跳起了廣場舞。每天下班前,要是我問她晚上吃什么,她都大聲在電話里喊:“沒飯!自己回來弄,我還要去占地方呢,晚了就沒地兒了!”

    我感到沮喪,對生活對工作對未來。我對生活無望的同時身體也每況愈下,我拖著身體上下樓時常常覺得左膝蓋疼。我曾經花了幾百塊錢去看醫生拍片子做體檢,醫生冷冷地說回去減肥吧,你等于是肩膀上多扛了一袋50斤的面袋在走路,那膝蓋能不疼嗎?!他隨后微笑著給我介紹了一家據說減肥做得很不錯的機構。我去問過了,那個瘦得像麻稈樣兒的前臺姑娘說半年減30斤需要8000元,讓我辦卡。我想了想覺得太貴,就說,我沒時間來按摩,也不想肚子吃不飽難受。

    不扯了,說正事。

    公司最近實行改革,全員銷售提成。像我們這種小型電梯廠,主要是靠市場部在外訂制后生產。質量方面,說實話,我坐過的電梯都比我們的好,升降平穩,無聲。而我們的電梯聲音大,還搖晃,鬼知道是怎么合格的。有兩次還突然失控,上躥下跳,把電梯里的人嚇得半死。人家投訴到我們廠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結的。反正,我們劉總有的是辦法,總能夠呼風喚雨逢兇化吉。現在,公司要求每個人發動自己身邊的關系客戶訂購電梯,訂出去一臺可以提成20%。你想想,一臺電梯30萬的話,一筆訂單就可以提成6萬!這可是我這個名為公司文案,實際就是寫點宣傳資料、領導講話稿的小小干事一年的工資了!但我沒有這個能力。能拍板訂購的不是國企老板就是房地產老板,我的生活圈子哪有這種人啊?

    星期天我要趕場子。所謂趕場子,其實是我不想放過認識人的機會,每次跟上我僅有的那幾個朋友混飯局,都要提前把名片整理一下,好在酒喝到酣熱時雙手呈上,求人照顧,看有沒有需要安裝電梯的,如果沒有,也多介紹自己身邊的朋友提供線索。劉總規定,公司每個部門都要動起來,每個銷售人員在一年之內至少要訂出去兩臺電梯。我們部門的兩個小女孩兒哪里有什么關系,只好靠我去打拼關系了。

    眼看一年了,我的銷路還是一籌莫展。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劉總對我早就不滿了。不說賣不出去一臺電梯,平時的企宣文字他也總是不滿意,說我的文章斯斯文文暮氣沉沉,沒有任何創意,既不煽情也不熱烈,文字和我的人一樣死板,缺乏活力,再這樣下去就卷鋪蓋走人。

    那天晚上,我的手機微信突然提示來消息了,一看,是高中同學賈石。

    賈石畢業于西都交通大學自動化專業。雖然在幾年前的一次高中同學聚會上加了微信,但彼此很少來往,即使在微信里也很少交流。他幾乎不發微信,是在朋友圈里挺尸睡大覺的那種。但現在,他說他來我所在的這座城市的五星級百麗酒店參加一個人工智能高峰論壇,突然想起我,想順便見我一下,問我愿不愿意聽聽,開開眼界。當然,主要是想聽聽我的意見。

    我能有什么意見?天吶,我雖然喜歡科技類,但畢竟是外行,能有什么意見?再說了,人家那高峰論壇肯定是大腕云集,而且不是科學家就是院士之類的,我去聽講無異于牛聽彈琴。我自卑起來,說當然很想見見老同學。賈石對我不忘舊情表示很滿意,為我考慮,就不要我破費了,這兩天他都在百麗酒店,吃住那是非常好,我去就是。晚上還可以和他同居一室好好敘舊。酒店一樓有咖啡廳、茶館,我隨便喝,這幾天他和他的朋友在酒店的所有消費都由組委會報銷,不用我盡地主之誼。

    好家伙,那陣勢好氣派!聽主持人介紹,頭銜都是科學界高人。我的這位老同學賈石,居然是本次論壇最大的腕兒!我只知道他有留學經歷,原來是西都交通大學博士生導師,后來又去南方H市某研究所工作,現在才知道他還是目前國內智能機器人方面的頂尖專家。賈石甫一上臺,全場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閃光燈咔嚓咔嚓地閃著炫目的光,賈石西裝革履容光煥發地走過紅地毯,站在臺上侃侃而談,我聽得如醉如癡,感覺大開眼界。

    賈石說,隨著科技的發展與社會的進步,智能機器人不僅僅是在電影當中出現,在我們的身邊也活躍了起來。智能機器人能像我們人一樣完成要做的日常事情,這個已經不是什么新鮮的事情。下一步,我們還要研發更高級的機器人,它可以設置需要的性別,可以有情感地與人類交流。更重要的是,假如——假如我們哪個家庭失去了一個成員,而此人生前的行為習慣、語音類型、情感系統積累被科學家詳細記錄下來的話,我們就可以利用大數據分析,制造出一個和死亡者一樣的人來,重新進入家庭和社會。他(她)會具備和逝去的人一模一樣的口音、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稀釋這個家庭的悲痛氣氛,令在世的其他家庭成員不再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我聽得目瞪口呆,不知為什么,心里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

    那天晚上,賈石拒絕了三個私人邀請,和我坐在一樓咖啡廳的角落。我以為憑他目前的名頭和級別,無論如何也不會和我這個落魄的改制企業職工有什么共同語言,事實證明我錯了。

    賈石說他雖然和我說話不多,但內心一直認為我是一個有思想有才華的人,他說雖然沒有點贊評論,但他仔細看過我分享在朋友圈的所有文字,不管是敘寫童年的舊時光,還是對人生的剖析,都很到位,是難得的人才,像我這樣有自己獨立思想和自由人格的人現在簡直稀缺得像熊貓一樣。我一貫很少被人贊譽,大多的時候都是內心自卑。在幽暗的燈光下我直直地盯著賈石的臉,發現他的表情是認真的,那么他的內心也應該是真誠的。我有了一絲安慰,只是不知道他所說的我那些思想對他這個智能機器人專家到底有什么用。

    賈石捧起面前的咖啡說:“我今晚不打算睡覺了,你也別睡,咱們好好談談。”

    盡管賈石的真誠贊賞讓我很受用,但還是拿出一副謙恭的樣子說:“老同學,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我是一個無能的人,我能干什么呢?我都迷失了方向,覺得人生太累太累。”

    賈石抿一小口咖啡,笑而不答。

    停了好一會兒,賈石看看前后左右。因為時間晚了,咖啡廳除了我倆已經沒有其他人了。賈石的臉朝前湊了湊:“我實話告訴你,其實我的團隊已經研發出了很高級的機器人,比我今天在論壇上的發言更為激動人心!只是有一點我有點兒擔心:在實驗當中,我發現機器人有了它自己的新的思維,超出了我們的預設想象,但還在可掌控之中。下一步,我想找一個可靠的人詳細試驗一下,但我不確定它是否會失控,即造成難以想象的局面。”

    “找我實驗嗎?”我感覺我的眼珠已經鼓出眼眶了。

    “對!為什么呢,我覺得你的思維有相當的定力,我沒有看錯,那時候在學校你就沉默寡言,給人一種善于思考的良好印象。現在從你發的微信來看,你有自己的既定思維軌跡,思想穩定。也就是說,如果我需要找一個復制的模板的話,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復制我的思想嗎?”

    “當然!但還要延展開來,賦予它進一步思考的拓展空間。現在做一個外表是很容易的,那都是小兒科的事,我們要的是內涵!”

    賈石又拿起勺子,在空中指點一下:“和你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萬一它的思維進一步拓展,不知道會產生什么樣的倫理問題。你是有思想的人,經常看一些人類學哲學書,你幫我分析分析。”

    我沒有吭氣,喝一口咖啡,同時覺得我的手在微微發抖,有幾滴咖啡滴落在面前潔

    白的臺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來。

    賈石補充道:“我們團隊會和你簽訂一個秘密協議,這個協議確定我們用大致一年的時間制造一個和你同樣的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會控制住他,因為是研究階段,他只出現在我們研究所里,不能外出,不能讓他給你的生活帶來麻煩。當然,我們會繼續研究你們倆在一起時如何交流,這似乎更有趣。你做好心理準備就是。最大的問題是:沈亮,你要絕對保守秘密!”

    那天晚上,我沒有像參加往常的飯局那樣給賈石發名片,更沒有說讓他幫忙尋找客戶訂購電梯的事。我覺得我的思維進一步開闊起來,而那一臺電梯的提成,已經不能滿足我的欲望了。

    按照賈石的要求,三天以后我微信回復了他,答應做他的實驗替身。我之所以給賈石說需要三天思考時間,并不是我真的需要深思熟慮。我只是不想讓他看出來我對他先給我預付50萬元,然后一年里每個月給我銀行卡里打進3萬元勞務費的事顯得垂涎三尺、急不可耐,我也是一個有自尊的人。另外我還從他那晚無意中的話語里聽出來,他們這個研發團隊獲得了兩個億的專項資金,而他那幾位研究生幾乎是給他免費打工,只是象征性地發一點點酬勞而已。這個實驗要求我必須在他的研究所和他們的團隊隔三岔五在一起。當然,我也可以在他所在的H市找一份臨時工作,可以正常上班,和上司同事交流,但須得在腋下植入一塊芯片收集我的大腦思維信息。

    我給劉總是這樣說的:你知道,我的身體不太好,想請一年的長假,出去散散心。我妹夫在海南有一棟海景房,他們長年不在那里。我想在那里休養一段時間,看看是否能夠好轉。

    按照我們公司的請假慣例,如果是病假,需要醫院的證明。可是劉總連看也沒看就在行政總監簽過字的紙上簽字了。他還笑著很客氣地說:“好好療養吧,公司還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劉總的女秘書對著我吃吃地笑,似乎很詭異。

    我很清楚,像我現在干的這工作,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完全可以做好。平常就是維護公司的公眾號而已,每天發一些公司宣傳類消息,表揚公司好人好事,他也可能巴不得我趕快卷鋪蓋走人呢。

    我對老婆陳金花這樣說:“公司要派我去南方H市的銷售分公司工作,一年時間。這一年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另外要管好我們兒子的學習,不要放任他上網打游戲。”

    陳金花淚水盈盈,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打開衣柜,一件件清理收拾我一年里需要的穿戴。好在H市的冬天不是很冷,一件薄毛衣足可過冬。她叮嚀我不要胡亂花錢而且要潔身自好守身如玉,不要在南方的繁華里迷失自己。我一一答應。

    我在H市的生活是那么好。為了排遣我可能無所事事的單調,在研究之余,賈石還安排我在他的一位朋友開的民營企業做一份差事,月薪8000元。這家企業是為他的研究團隊提供機器人零配件的。我上班時間自由,可以隨時離開公司。因為芯片的內存有限,而我的大腦每天產生巨大的信息流,我幾乎每天下班后都要去他的研究所,讓他們卸下我戴的電子芯片收集我的大腦信息,或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玩玩。三個月之后,隨著我的思維信息規律化,我只需要一星期去一次研究所即可。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是陽春三月了。我在賈石朋友的廠里擔任質量監督。所謂質量監督,其實就是看著那些工人用超聲波探測鑄造的零件里邊是否有裂紋,或者一些電鍍的金屬元件是否合格等等。

    我在這里找回了自信。我像劉總批評我一樣批評那些可憐的工人。有一批電鍍產品被客戶投訴并且退回來了,理由是電鍍質量不合格,色度和牢固度都不行,有的直接就在安裝過程中鍍層脫落。我將客戶投訴的一批元件“嘩啦”一聲扔在電鍍車間主任面前:“看看你們干的活兒!咋弄的?你們是吃干飯呢?!客戶差點要打我!”電鍍車間主任一臉不解,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不知所從。我其實也不懂——我哪里懂電鍍?!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但絲毫不影響我反背雙手意氣風發揚長而去的心情。

    下午,我出去在街道溜達,看到一個書店,就走了進去。書店不小,我轉到科技類書架前,找出一本電鍍科學方面的書,翻一下目錄買下了。之后,我帶著那本書走進一家洗腳屋,半躺在沙發上邊看書邊享受服務員溫柔妥帖的按摩。我終于在書里找到電鍍元件不合格的問題所在,心情大好。盡管她的手頻頻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在我的敏感部位探尋神經末梢,我還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

    第二天晨會,我問電鍍車間主任找出問題沒有,車間主任仍然是一籌莫展的表情。我將昨天在書上看到的電鍍問題像背書一樣嘩嘩流出,車間主任和幾個人聽得目瞪口呆,連連點頭:“您太內行了!果然是老板請來的高手!我們干了這么多年,完全是憑經驗弄的,誰知道這里邊那么多知識啊!”

    按照我的指導,車間主任很快就返工做出合乎客戶質量要求的電鍍品來。我一時在這個小小的廠子里聲名大震,就連廠長——賈石的朋友,也對我刮目相看。中午,廠長執意請我去街道東邊那個大香港鮑翅酒樓吃飯,說那里的鯊魚翅很好吃,廚師也是香港一流的鮑翅專家梁大廚——世界級名廚。飯局開始,廠長啪啪兩聲拍掌,包間門被輕輕推開,一位靚妹走進來,廠長示意她坐在我身邊。當著好幾個人的面,我有些羞澀,但很快就鎮定下來,我不能讓他們看出我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聞著那位靚妹奪人口鼻的體香,我的身體有些膨脹。廠長酒量很好,頻頻舉杯,其他人也是高聲贊美我有知識有文化,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連連給我敬酒,我喝了不少。

    曲終人散,廠長用目光示意一下那位靚妹,同時拍拍我的肩膀說:“老弟,下午你就不要去廠里了,我已經給你安排了酒樓三層的客房,一會兒你上去好好睡一覺吧!”

    在別人的攙扶下,我上了三樓。迷迷糊糊中,我覺得我的身體不由自主,變成了一條赤裸的大魚,在那張大床上像一條船游弋在大海。大海變成了耀眼的白色。我深深地陷入白色的沙灘。一晃眼,我又覺得那白色的海水變成了漂亮的劉總秘書。我一路跋涉,將陳金花那暗淡的臃腫的高原拋在了九霄云外,我感到了久違的激情燃燒。

    賈石團隊的工作效率很高,他們一如既往地辛勤工作,一絲不茍地按照既定計劃一步步接近制高點。12月下旬的一天晚上,賈石發來一條信息,讓我去一趟研究所,說他們已經做好了“我”,讓我一飽眼福。彼時,我正躺在H市最高級別的私人會所的床上。美女的清香,一次次掃過我的肌膚,我的身體正在繃成一張隨時可能彈射的弓。

    我沒有及時回復賈石,對此我已心靜如水。我和賈石的再次會面是在研究所外,一個幽靜無人的茶館。我已在他發來短信的第二天在研究所見了面,我們三人,賈石,我,還有一個“我”,我們三人侃侃而談。那個“我”不用說,外貌體征和我一模一樣,令我驚奇的是,我說什么,他答什么,簡直是天衣無縫。我問過他過去的一些問題,而他所答完全是我過去經歷的事情,并無什么可疑之處。我甚至問到我的一些隱私和愛好,他都和我以前一樣略顯靦腆但卻完整回答了。

    “現在,你已經驗證了我們的成果,這真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啊!”賈石喝下一口茶,手舞足蹈起來。

    我并沒有他那么激動,相反,我很冷靜。我說:“賈石,你只是做出來了一個我,但要完全驗證是否達到更高的智能要求,就需要他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比如陳金花、我的孩子,還有我過去的朋友們。即要進入我的家庭、我的生活圈子去驗證才是!”

    賈石沒有吭氣,貌似在沉思。

    “這在目前是不允許的。我們做這個實驗,就是要驗證高智能機器人的頂級點在哪里,如果將這個你放進你的家庭和你的生活朋友圈,可能會發生意料不到的問題,這在倫理上說不通,也是目前國家法律嚴格禁止的。確切說,盡管花費了這么多錢,但要將我們制造出來的你放進你說的環境里,我還是沒有把握,我害怕出問題。一旦被社會知道,我將身敗名裂,你懂的。我之所以找你實驗,就是覺得你的思想是有擔當的,也會在這方面注意,不會走漏風聲。”

    賈石臉色凝重,似乎沒有了以前成功的快感。

    我點燃一根煙,端起茶杯說:“賈石,你是我很崇拜的科學家,沒有之一。我建議這樣做,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即使“假我”回到我的家里思想有什么變化,這也是正常的啊。你想想,我在這里待了一年,完全不是我以前的生活環境和工作環境了,思想也會變的,我的家人,包括我原來的朋友們怎么能不知道這點呢?”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我不僅僅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假如我們制造出來的你在你的家人心目中已經超過了你的真人,也就是以前的你,換句話說,我發現他已經有了很深的思維能力,你不是科學家,你看不出來,而我能夠從他的言行的蛛絲馬跡里看得出來,那你怎么回去?”

    我笑了一下:“你們肯定能控制住他!”

    “你錯了!恰恰是:我們很可能難以控制住他,這是我最大的擔心!”

    “賈石,科學是無止境的,我知道。難道你不愿意追求更刺激的結果嗎?!”

    賈石睜大了眼睛:“刺激?!沈亮同學,別開玩笑了,這可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機器人如果有了感情和喜怒哀樂,同樣會和現實世界一樣鬧出天大的事情的,你應該懂得。”

    “那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你為什么要研究這個?”我也不退讓。

    “我當初的想法你是知道的,我只想到給去世的人以復活的機會,也就是一開始說的,假如一個人遭遇不測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們可以利用高科技的手段造一個和原來一模一樣的人來緩解失去親人的悲痛,而不是亂套!”

    “是的,我理解,但你不把我放進我的家庭,又怎么能夠驗證你的產品的性能呢?”

    “是的,有道理,這也是我的考慮,只是,我希望在這個實驗當中我們能夠掌控他,萬一有什么問題,比如我們不能控制住他,那就需要你回來再配合,當然,也說不定,即使有你的配合,我們也可能控制不了局面,這點你也要考慮到。”

    “沒問題!”我的回答很干脆。

    賈石站起來,和我握手。我笑了:“別這么緊張嘛!”

    一年的時間很快結束,我已被賈石的朋友任命為副總,替他掌管全廠的內外事務。賈石和我眼看著“我”拉著拉桿箱走進高鐵站的檢票口。他還回頭向我們招手致意。

    “假我”拿走了我的手機,我重新辦理了一張手機卡,給賈石說了新手機號,以便隨時聯系觀察“假我”。

    三月份的一天,我接到賈石的電話,他氣急敗壞地說“假我”回到家后和陳金花一直爭吵,最后發展到動武,混亂中“假我”抄起菜刀砍死了陳金花,現在公安局已經介入了。街坊鄰里被公安問詢時都說我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們公司的劉總也替我說話,說我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很聽話,不多事。鄰居也說以前沒有聽到我和陳金花爭吵的聲音,只是聽到陳金花常常大聲呵斥教訓我。現在公安局準備檢驗我是否患有癲癇什么的。

    我給賈石發去一條短信:“我已消失。”然后關掉手機,抽出那張卡,扔進了抽水馬 桶。

    我花了20萬元整容,我的臉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去了另一座城市,準備開始一場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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