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遠昭:蓬勃的鄉村與芬芳的女性 ——評周瑄璞的小說《誰動了我的生菜》及其他
鄉村生活經歷對周瑄璞的創作具有重要影響。她出生于河南省臨潁縣,在這里度過了不到十年的童年時光便轉學至西安,走上創作道路后她一次次回望故鄉,重新審視這里的人和事。她的長篇小說《多灣》《芬芳》等致力于書寫河南鄉村,書寫這片熱氣騰騰的土地上鄉民們的生活,書寫一名名女性的經歷和命運。
周瑄璞善于捕捉鮮活的鄉村故事,運用活潑俏皮的方言俚語,輕盈地講述故事,小說呈現出濃厚的地域特色和鮮明的個人風格?!墩l動了我的生菜》描寫了一個破解生菜被毀之謎的故事。小潔因讓菜販子收購生菜,少裝了銘德家的十來袋小白菜,惹得銘德夫婦懷恨在心,兩口子聯系麥倉和愛麗去毀小潔的生菜,被拒后竟用百草枯毒死了小潔幾個大棚的生菜。小潔憤怒至極,但因警方調查后缺少證據而不了了之。直到麥倉因為銘德不同意他在地邊挖溝排水,選擇說出真相,小潔通過錄像等途徑收集證據,并借助網絡輿論力量促使警方加快破案。銘德夫婦終于承認當年的所作所為,給予了三萬塊的賠償,而小潔也寬容地寫下諒解書,不再追究法律責任,還將相鄰的大棚轉讓出去,開啟全新的生活。小說運用大量的河南方言,語言活潑明快,豐富的對話描寫極具畫面感和情境感,小潔與銘德的周旋、與警察的斗嘴還帶有一絲戲謔和幽默。小說一改傳統鄉村敘事的某種沉重壓抑之感,顯得輕盈明亮。小說《扎燈山》則講述了大張灣東頭的村民為了挽回顏面,在建勛等人的組織下湊錢合力扎起漂亮的燈山,同時為在外打工生病的紅兵捐款做手術的故事。無論是鄉鄰之間因利益發生沖突的生菜案還是村民捐款扎燈山、救助同村的病人,都是鄉土大地上真實而鮮活的故事。周瑄璞總能獨具慧眼地捕捉到這些活生生的故事,不盲目夸大人們所經受的波折和困難,因而她筆下的鄉村沒有那種深重的苦難感,她只是盡可能客觀、細致、精準地講述故事,所以其小說總是格外貼近當下社會和現實生活,扣人心弦,引人入勝。讓讀者彷佛身臨其境,成為她筆下鄉村世界的一分子,參與了她建構的故事,親歷起起伏伏。
周瑄璞的小說描寫了鄉民之間的情義,展現了新時代鄉村的新變化和新氣象,傳遞溫暖人心的力量?!墩l動了我的生菜》中,二強家有點好吃的就會拿給小潔,二強總是囑咐小潔鎖好大門,關心她的安全;小潔也會讓二強兩口子挑自己家里的生菜吃。艷春被村里人說閑話時,小潔的丈夫金河“正義感爆棚,站出來批駁大家”;艷春對小潔兩口子親近很多,時常在大棚里幫忙干活。這些都體現了鄉村鄰里之間互幫互助,充滿溫暖的情義。小說結尾小潔買了一輛全封閉式電動車,再也不用雨打日曬,既可以滿足自由出行的需要,又解決了沒有駕照的問題。當小潔熟練地駕駛著這輛全封閉式電動車飛馳在鄉間的小路上,或去往鎮上的快遞店,或穿行于縣城的街道里,她必定是昂首挺胸、面帶笑容的,一個更加廣闊的新世界將在她面前展開。周瑄璞意欲表現新時代的鄉村女性,不再被困于一間屋子或一個村子,也不再完全依附于男性,她們有獨立的經濟能力,能夠手握方向盤,靠自己探索更加廣闊的道路?!对鸁羯健分?,在鄉民們的通力合作下燈山順利扎成,人們度過了一個熱熱鬧鬧、幸福祥和的春節,紅兵也在大家的捐助和鼓勵下,手術順利完成。兩篇小說中,無論是發抖音、網絡直播還是建群、微信轉賬、眾籌都充滿時代生活的印記,凸顯了新時代鄉村人民生活的新變化。兩個故事雖有曲折但都是溫暖圓滿的結局,不僅充滿感染力,還充滿治愈力,讀罷總能感受到一股溫暖人心的力量。
周瑄璞的小說擅長塑造飽滿立體的女性形象,展現新時代鄉村女性的精神“芬芳”?!墩l動了我的生菜》中,小潔和艷春都失去了丈夫,雖然生活沒有了依靠,但是她們不向生活低頭,沒有自暴自棄,而是積極向上,互相扶持,彼此安慰,竭盡全力養育孩子。正如小潔所說,只要活著,就不會讓人踩在腳下。雖然在喪夫后又遭遇生菜被毀,但是小潔沒有就此沉淪,而是竭盡全力尋求警方破案,面對銘德夫婦的狡辯,她瞅準麥倉和銘德因澆地鬧翻的時機,通過錄像收集證據,最終助力警方查出了真相。小說聚焦鄉村女性尤其鄉村喪偶女性的生活現狀,在揭示她們生存困境的同時,展現她們解決問題時的聰明智慧和不卑不亢,頌揚了她們不屈不撓、積極努力的美好品格,表達了她們對自由、體面生活的追求。可貴的是小說將人物刻畫得惟妙惟肖,沒有臉譜化,而是寫出了豐富的人性,讓人物顯得可親、可信。例如丈夫去世后,小潔躺平流淚多日,晚上從不單獨出門,往往早早關燈睡覺,面對二強的好心詢問,她會生氣;發現家里的生菜被打死了,她會憤怒,認為是銘德欺負她孤兒寡母,看事情往往心存“寡婦受害論”;當警察遲遲未能破案,與警察交涉時,她各種反問、假設、打比方,無奈之下發抖音企圖震懾小人……這些描寫讓女主人公的形象有血有肉,真實飽滿,充滿立體感?!对鸁羯健分校瑯佑幸粋€鮮明而光輝的女性形象——麗娟,她是從村里走出去的大學生,留在了外省,是當地重點中學的教導主任。每一次面對家鄉人讓她“拿幾個”,她總會盡力幫忙,不讓鄉親們的愿望落空?!耙姸嘧R廣,伶牙俐齒”的她熟諳人性,也會拿捏好分寸,控制好拿多少,什么時候拿。在回饋故鄉的同時,她也充滿了價值感和成就感。能力弱者,守護好自己和家庭;若有余力,則盡可能幫助他人;能力強者,還能兼濟整個村子。無論是小潔、艷春還是麗娟,都通過踏踏實實的努力改善了自己的生活,讓鄉村變得更美好,也彰顯出現代女性獨立堅韌、積極通達的精神品質。
正如周瑄璞所言,作家不用虛構、編造太多,只要進入到生活中,參與一些事情,將那些見到的、聽來的故事,用自己的眼光觀察、過濾之后,及時地記錄下來,就是熱氣騰騰的作品。周瑄璞一直在鄉村題材這塊沃土上進行深耕,試圖捕捉鮮活的鄉村故事,刻畫飽滿立體的鄉村新女性形象,展現當下社會中原大地的新變化、新圖景。她的小說溫暖動人,讓讀者在輕松愉悅的閱讀體驗中獲得力量和啟迪:即使作為一個平凡人,也應該保持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活得有尊嚴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