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以女性的詩意與溫潤共情“她們”
張映姝的詩集《她·們》由100首詩作所構成,它由女性詩人所書寫,書寫的對象全是女性,其中貫穿著與書寫對象心音共振的女性情感,是名副其實的女性詩歌。
張映姝此前曾以花卉植物題材的系列詩歌而知名,與面對靜態植物世界的主觀性抒發不同,由《她·們》所展開的是一個動態的人的世界,一種必須進入客體世界內部進行準確描述的客觀書寫。作者采用一種“老派”的作業方式——采訪,嘗試建立一套有關“共情詩學”的新的詩歌文本系統。
那么,這100首詩歌中的女性都是什么樣的人物呢?從個人身份來說,有釀酒的女人、拾棉花的女人、賣衣服的女人、畫畫的女人、農民詩人、盲女推拿師、裁縫、紀念館講解員、非遺傳承人、駐村工作隊隊長、退休鄉村女干部、企業家、患有失眠癥的雕塑家等各類女性;從民族屬性來說,包括漢族、維吾爾族、回族、滿族、塔塔爾族、蒙古族、哈薩克族、烏孜別克族、俄羅斯族等民族。由此構成了一個立體的人物網絡系統,覆蓋了本時代社會角色的方方面面。其中給人印象特別深刻的是處于各種生活困局的人們,她們,多為寡居或身有殘疾的女性,盡管她們的困境各不相同,但都呈現出超乎常態、頑強生存的女性之光。比如阿依夏的媽媽,是一位帶著三個孩子的單親媽媽,而她接受采訪的主要原因,是因為14歲的阿依夏雖然學習勤奮,但成績卻不夠理想,希望得到作者的指點,將來能考上內地的大學。盡管她本人此時正因發燒而身體發抖,但卻覺得當務之急是給孩子配一副眼鏡(《阿依夏的媽媽》)。與此相近的是另外一位名叫哈斯葉提的媽媽,她為孩子的孤獨癥哭過、絕望過,甚至放棄了原先的工作,仍然無法改變現實,唯有化苦澀為豁達地面對一切(《一位孤獨癥孩子的媽媽》)。“養稻田蟹的女人”是一個強者的故事,20多年前,她是村里種植水稻最多的女人,此后由于丈夫離世致使種植面積銳減,并留下了一堆債務,為此,她又承包了幾百畝荒地,不料奔忙中又出了意外,她在災難中愈挫愈勇,在七月的溽熱里,她一面坐著輪椅吩咐稻田里拔草的人,一面告訴作者,要不是這條腿摔斷了,“真沒工夫接受你的采訪”。
這些女性處在與作者生活經驗遙遠的另一世界,作者何以能走進她們的內心并體察入微呢?答案是共情能力。這種共情,并不只在于彼此都是女性,它與一個人的年齡、人生經驗和人性洞察力,尤其是推己及人的同理心和心靈素養有關。作者既作為女人,又作為母親和女兒,將自己人生之路上的風雨滄桑,將自己之于親情世界的感受,在其他女性世界里得到共鳴。在許多詩作中的許多女性身上,她都會一再地想到自己的母親;更在一些女性身上,看到了某一部分的自己。如《養稻田蟹的女人》結尾部分:“夕陽拉長了萬物的影子。我的影子/與她的,慢慢重疊、融合/仿佛我們是一個人——/她的體內,有一個我/或者,我的體內,有一個她。”
此外,作者還塑造了很多具有民族特質的多彩人物形象,比如作者在巴扎偶遇的一位維吾爾族老嫗、俄羅斯列巴房的莉莉婭,她們達觀的人生態度,讓詩作有了一種輕松而明媚的喜劇色彩。新疆諸多少數民族大都具有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和語言天賦,這種處世態度不但代表了他們心靈世界的豐富與鮮活,也進一步強化了他們面對平庸或沉重生活的自信與達觀。
2023年初,作者作為駐村工作隊成員,在南疆麥蓋提縣從事為時一年的駐村工作,這種基層生活的下沉,及其對于民族地區風土人情和原生態現實的親歷,無疑深化了她從貼身經驗出發的感受。作者此前寫的人物,基本上由漢族女性構成,并且還夾雜了本土之外的、來自小說作品和新聞報道中的女性;而在此之后的作品,大都來自實地采訪,并且絕大部分都是新疆各個少數民族的女性。而這一部分的詩作,不但在數量上占了一大半,且人物形象更加豐富多彩,性格更為鮮活逼真,心理形態的描述也更為精確微妙。
正是基于對現實生活的下沉,《她·們》在時代特征、地域特征、民族特征三個支點上,呈現出更為全面、更具深度的詩歌人文景觀。
(作者系威海職業技術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