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時代的神經絲絲相接
四十多年前開始接觸這個題材,構思成型是2013年。需要逐步尋找一種語調。2013年寫了七八萬字的片斷,自我激動。又過了十年左右,才把這些片斷連綴起來。初稿寫了四十多萬字,再用一年時間壓縮到三十多萬,還是長了。數字時代,耐心有限。最后壓縮到二十六萬字。
當年編一套歷史資料選編,閱讀了不止千萬字的歷史史料,深受觸動。這其中的好多東西應該用小說的形式表達出來。但一部長篇的構思,總要在心里慢慢發酵。2013年寫了三首詩:《去老萬玉家》,與書名重合;《老萬玉說》《去老萬玉家的旅程》。它們要捕捉和凝固特別的意境和氣息,為一幢建筑打樁,立起三柱,深夯固定。
去一些地方做實勘,和研究史料的意義相似。因為要進行虛構,要想象,就更是需要在現實中實勘,這方面的功夫不能省卻。比如看一些古堡,當年的戰斗發生地,特別是半島自然風貌。看貝殼古堤,看巨浪打碎的巖壁,感受大自然的力量。不光是表達人的生命力,所有事物,都要當成活的生命。
越是大幅度的虛構,越是需要現實生活中的參照。當然最終寫出來,跟真實的人物事件會相距遙遠的。小說畢竟是虛構,虛構不僅是人物和故事,還有語言。所以每次寫作就是尋找一種虛構的語言。有人認為人物和情節可以虛構,語言不可以。其實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創作,語言不能等同于社會和生活的語言,它需要是語言藝術,是個人的說話方式。
要確立“難度系數”。和體操運動一樣,運動員先要選擇一個“難度系數”,系數越高完成的難度越大,一旦完成不好,還不如選一個系數低的。寫了五十多年,更需要時間和體力,把精氣神凝聚起來。
所謂的純文學,一定是跟當下的時代心境結合起來。時代有一根弦,要撥動那根弦。純文學有強烈的當代性,它不以題材而改變。可以寫萬物,但是它一定跟當下生活、跟時代的神經絲絲相接。
我心目中理想作品的標準,會隨著時間發生變化。讀得多了,經歷得多了,數字時代的要求也多了,下筆寫出新作是很難的。有時甚至覺得再寫一部新書是很危險的事:既沒有必要,也難以成功。為讓讀者節省時間,也為社會省下物力,如印刷編校發行之工事,都是非常現實的問題。我越來越覺得在今天,寫作是奢侈的事,大多數時候真的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書太多了,糟糕的書更多。添上新的一本,不是很快被埋沒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是否輕浮的問題。越是勤奮的寫作者,越是容易受慣性驅使而不斷地工作,這恰恰也是毀壞自己的路徑。這部新書,我必須讓它言之有物,這里還不僅指思想層面,或主要不是思想層面,而是其他,是更復雜的實現和抵達過程。我在否定和拒絕中持續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