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走出的“散文三杰”
上世紀三十年代,有三位曾在北京求學,受到京派文學熏陶,后來又都到山東任教的青年,因文學創作風格相近,被人們稱為抗戰前的“散文三杰”,他們是何其芳、李廣田、吳伯簫。
殊途同歸 北京求學
論年齡,吳伯簫、李廣田均生于1906年,比1912年出生的何其芳大六歲;論籍貫,吳伯簫、李廣田都是山東人,何其芳則是四川人。和那個時代的很多青年一樣,他們都向往著通往北京的求學之路。
何其芳童年時在家鄉私塾啟蒙,1929年,17歲的何其芳決定到更廣闊的天地繼續求學,他順江而下,從江之頭的重慶,來到江之尾的上海,考入上海中國公學預科。一年后,他同時考中北京的清華大學與北京大學,以今天的眼光來看,算是“超級學霸”了。經過一番考慮,何其芳選擇了清華,1930年,他從上海來到北京,不過因為沒有正式的高中文憑,被清華大學除名。無奈,1931年,何其芳進入北京大學哲學系學習,這一年他19歲。
李廣田出生在一個不富裕的農家,他能夠讀書,完全靠自己的掙扎。1931年他考入北京大學外語系,雖然比何其芳年長6歲,但二人于同年進入北京大學本科學習。
與何、李兩人相比,吳伯簫到北京求學的時間則要早一些。他出生在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1925年秋,于19歲時考入北京師范大學。據吳伯簫自述,他原本想考的也是北京大學。差一點,三人就成為了校友。
京派熏陶 創作散文
他們三人雖然成長背景各異,但都熱愛文學,在北京求學時,共同受到京派文學的影響,走上了散文創作之路。
何其芳與李廣田在北京的文學創作,是從詩歌開始的。何其芳初中時就癡迷新詩,在江邊的學校里,每有感觸,就在一個本子上寫上一段,最后寫滿了整個本子。高中時,他開始寫形式整齊的“豆腐塊”詩,又寫滿了兩三個本子。在北京的大學時代,他開始發表詩作,也就在此時,他認識了同年入學的李廣田。李廣田對詩歌的熱愛不亞于何其芳,他也在中學時開始寫詩,也曾將自己的詩作寫滿了幾個本子。在北京大學,何其芳、李廣田,還有另一位詩人卞之琳,共同出版了《漢園集》。詩集中收入了何其芳的詩歌16首,李廣田的詩歌17首。
大約在1933年,也就是進入北大的第三年,何其芳開始不滿足于詩歌創作,如他自己所說:“大學三年級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的失敗,像一道小河流錯了方向,不能找到大海。”作為補救,他開始寫散文,而這種轉變,也和李廣田等同學有關。在《我和散文:我是怎樣寫起散文來的呢》一文中,何其芳說:“另一個同學也很勤勉,我去找他,他的案上往往翻著尚未讀完的書,或者鋪著尚未落筆的白稿紙。于是我感到……應該安靜地、用心地、慢慢地雕琢出一些小器皿了。于是我開始了不分行的抒寫。”雖然沒有點出這個勤勉的同學的名字,但何其芳的朋友圈不大:“只和三個弄文學的同學有一點兒往還:卞之琳、李廣田和朱企霞”。由此可以推測,這個人很可能是寫散文的李廣田或朱企霞,而非寫詩的卞之琳。
李廣田在寫詩的同時,也進行著散文的創作。1935年3月,在為自己的散文集《畫廊集》所寫的題記中,李廣田說:“這兩年來偶爾寫下了幾篇小文章,實在都是弄著好玩的意外收獲。”所謂意外收獲,應該是指寫詩主業之外的成果。倒推兩年,李廣田也是從1933年,與何其芳差不多同時開始散文創作的。
1926年是吳伯簫來到北師大的第二個年頭,這年3月18日,北師大、北大等校的學生與各界群眾一起,向段祺瑞政府游行請愿,抗議外艦對大沽口的炮擊,聲討八國的無理通牒。4月,吳伯簫以此事件為題材,寫下散文《清晨——夜晚》,發表在《京報》副刊,這是他公開發表的處女作。從此一發不可收,他開始了延續一生的散文創作:“以《塾中雜記》為題寫一組約五六篇,以《街頭夜》為題寫一組約四五篇,又一題一文寫十多篇。”出于對文學的愛,1926年春,吳伯簫還曾在校內編輯出版《新生》雜志。
三人的散文創作均起步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風云激蕩的北京,因此也被后來的文學評論家列入“京派散文”。
齊聚山東 成果豐碩
1931年9月,北師大畢業生吳伯簫回到山東,在青島任《民國日報》副刊編輯,兼國立青島大學教務處事務員。據吳伯簫回憶:“編輯兩個半月的報紙副刊,聯系一些新露頭角的詩人、作家:李廣田、臧克家、李輝英等。”借此機會,吳伯簫與同為京派作家且為山東老鄉的李廣田,之后又與何其芳,有了更多的聯系。
雖然在地理上離開了北京,但在文學上,吳伯簫是始終與北京相連的。1933年,他重游北京,寫下了《話故都》:“一別兩易寒暑,千般都似隔世,再來真是萬幸了。”
吳伯簫的散文,如《天冬草》《海》等,也由北京的《水星》發表。這本雜志由卞之琳等主編,在1934年10月的創刊號上,同時刊登了吳伯簫的《天冬草》,李廣田的《種菜將軍》,何其芳的《砌蟲》。何其芳自稱的“有意寫散文的起點”《巖》,則發表在這本雜志的第二期。
1935年,李廣田從北大畢業,回到濟南,在省立第一中學任教,他“認真教書,努力寫作”,1936年出版了《畫廊集》《銀狐集》兩部散文集。其中部分編入巴金主編的《文學叢刊》第三集。而這部叢刊的第二集,編入了何其芳的散文集《畫夢錄》;第七集,編入了吳伯簫的散文集《羽書》,三人的散文集出現在同一部叢書中,從側面也說明他們的創作水平與風格有相近之處。
與李廣田同年畢業后,何其芳先是來到天津南開中學,做了一名教員。1936年,吳伯簫被任命為山東省立萊陽簡易鄉村師范學校校長。上任后,他開始招兵買馬。第一批邀請的,就有自己的文學好友何其芳。
萊陽是山東半島腹地的一個小城,無法與北京、天津、青島這樣的大城市相比。不過,出于對吳伯簫的信任,何其芳還是來到了萊陽鄉師,擔任國文教員。
在這個遠離喧囂的廣闊農村里,他的心境也開始轉變。何其芳改變了過去孤島般的生活方式,開始走向學生與農村青年。當時,好友卞之琳在青島,1937年元旦,何其芳帶了著名的萊陽梨,到青島看望他。卞之琳曾回憶:“他就在我那個房間里住了幾天。他對我閑談的主要話題,就是他所接觸到的萊陽學生及其家庭使他驚訝不止的貧困生活條件。”在這片新大陸,何其芳將精力更多地用在散文創作上,成果頗豐。
這三位文學青年,就這樣將京派風格與齊魯大地的生活融合起來,創作出了各具特色又有共同意味的散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