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這些天是玉君最鬧心的日子。

玉君是村子里公認的好人，善良，勤儉，純樸，會過日子，兩口子半輩子從沒吵過架，兒子懂事孝順從不讓她操心。

去年兒子和媒人介紹的平兒結了婚，婚后平兒像對親爹媽一樣孝敬玉君兩口子，十年來從沒和公婆紅過臉，玉君逢人就控制不住地夸兒媳，惹得村里做了婆婆的女人們羨慕得不行。

這可真不是說的，平兒過日子可比婆婆會算計，家里老老少少的吃穿用度都安排得妥善得體，從沒有無謂的花費。這一點是玉君比不了的，她總是買一些不實用的東西堆著，錢都白花了。

再說平兒在前幾年玉君生病期間的表現更是沒話說，玉君得了腦血栓，栓住了半個身子，本來活蹦亂跳的人忽然動不了了，脾氣變得像車子掛上了檔，甭說別的，光是盛有米飯的碗砸平兒身上就有好幾回，平兒從沒怨過，一邊收拾一邊說：“這老太太我可記住您了，您摔一個碗賠我倆，浪費一碗米飯賠我兩碗米，我得趕緊把您的病看好嘍，等您好了不賠都不行。”每到這時玉君就安靜了。玉君半個身子沉，不想動，平兒天天得哄著攙著幫玉君鍛煉，還說您這病就怕待著不動，每天晚上給玉君打熱水泡完腳還得給按揉小腿，以前平兒學過按摩，一邊按一邊說：“這樣好恢復，病好了您還得陪我碗和米呢。”這是玉君一天中最聽話的時候，玉君嘴上不說，但心里對平兒充滿了感激。

去年玉君康復了，一會兒看不見平兒，玉君就連喊帶叫屋里屋外地找，平兒去買菜她也一起去，平兒拿快遞她也跟著，那天下雨，平兒去買菜怕淋著玉君，說：“媽，我快去快回您在家等著吧。”盡管平兒只十分鐘就回來了，但玉君急得心里突突的不行，說就算下雨下回也都得跟著去。

讓玉君鬧心的事是平兒看到創城以來村里好多年輕人都在村里報名當了志愿者，為創城建設做貢獻。平兒流露了也想去的意思。這可把玉君愁壞了，離開平兒一會兒她心里就不做主兒，平兒要真是去了，她可怎么辦？可她又不想扯平兒的后腿，玉君犯了難，沒了見人就夸平兒的美勁兒了，整天悶悶不樂。

平兒以為婆婆病了要帶玉君去醫院，她不知道，醫院哪看得好婆婆的病。

這天上午剛吃完早飯，鄰居嫂子秀梅就來找平兒說要報名當志愿者問平兒去不去？玉君正坐在床上看奧運會比賽，一聽這事臉一拉，身子一歪，立馬就躺在了床上，嘴里不停地說頭暈。平兒要打120，玉君不讓，說躺會兒就好了。平兒不放心，偷偷給村里從中醫院退休的張叔打電話，讓張叔過來給玉君看看。張叔給玉君號了號脈，又看了看舌頭，出來和平兒說：“你媽就是有心事，讓她高興點兒就沒事了。”

心事？送走張叔，平兒想了半天，才明白。

平兒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玉君。再也不提當志愿者的事了。在平兒的照顧陪伴下，玉君的心情逐漸好了起來，對平兒也不追那么緊了，自己也能獨自出去遛遛彎兒了。

這一天，平兒回了娘家，玉君獨自去公園遛彎兒，遛著遛著突然覺得一陣心悸乏力，渾身發軟，頭上也開始冒汗，她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但沒等她走到前面的長椅處，人便一下子癱坐到了地上失去了知覺。等她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守在身邊的平兒告訴她，是她低血糖犯了，在她昏迷的時候，是幾個正在公園里撿拾垃圾的志愿者救了她，把她送到了醫院，醫生說還好送來得及時，不然很危險。

出了院，玉君讓平兒找到那幾個志愿者，把做好的錦旗送到志愿者手里，千恩萬謝。

別過那幾個志愿者，玉君的心再也踏實不下來，那幾個穿紅馬甲的身影總是在玉君腦海里時隱時現，讓她寢食難安。

這一天早上，村里廣播星火工程藝術團來村里演出，玉君早早地就去了村委會等著看演出。

“嬸兒您先坐這等會兒，演出一會兒才開始呢。”身穿火紅馬甲的秀梅把玉君引到座位上。“秀梅你這是當志愿者了？”玉君看著秀梅身上的紅馬甲問，“是呀嬸兒，我當志愿者了，看看怎么樣，帥不帥？”秀梅挺起胸昂起頭笑著說。

“帥。”玉君豎起大拇指。

“不跟您說了，我先去忙了。”秀梅看到來的人多起來，轉身要走。

“哎，你等會兒，”玉君一把拉住秀梅，“你們志愿者還招人嗎？”

“招啊，怎么您想當志愿者？您這歲數恐怕不行。”秀梅搖搖頭，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對呀嬸，平兒想當志愿者您都不讓，您怎么會當志愿者？”

“我，我……”玉君被秀梅問得一時語塞，不知說什么好。

“您是不是想……”秀梅看出了玉君的心思，狡黠地一笑突然轉移話題問，“平兒怎么沒來看演出？”

“平兒刷完碗就來。”玉君說。

秀梅上前摟住玉君的肩膀半開玩笑地說：“您這老太太，我可真不是說您，您說，自打有了創城給咱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好處呀，就說咱村的衛生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圖書室的書是不是多了，大家看書是不是方便了？每周還有公益電影看，這不星火工程又來演出了，這些都離不開志愿者的參與，就連您低血糖暈了都是志愿者救了您，您還不愿意讓平兒來當志愿者，您這老太太是不是有點太自私了？”

玉君斜眼瞪了秀梅一眼，說：“拉倒吧你，我現在可沒你說得那么自私。”

“那您還是承認您以前是自私的，是不是？”秀梅搖晃著玉君的雙肩說。

“別鬧了，我跟你說個正事，你能不能幫我給兒平報個名，讓平兒去當志愿者？”玉君抓住秀梅的手一本正經地說。

“老太太想通了？這就對了。”秀梅笑著說。

“別嬉皮笑臉的，你就說行不行？”

“行，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秀梅一臉認真地拍著胸脯說。

這一天上午，玉君早早就開始張羅準備午飯，搞得平兒奇怪婆婆今天這是怎么了？直到生日蛋糕上了桌，平兒才恍然大悟，鬧半天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吃了午飯，娘兒倆正在嘮嗑，秀梅來找平兒。

秀梅說：“平兒，今天下午志愿服務隊安排咱們去路口執勤，你能去嗎？”

“去路口執勤？我跟你？”平兒愣住了。

“對呀。”

“我沒報名啊，”平兒看看秀梅，又看看玉君，“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玉君嬸兒沒跟你說？”秀梅問。

“說什么？”平兒看向玉君。

玉君站起來說：“是我讓秀梅給你報的名，你不是早就想當志愿者嗎？是我一直拖你的后腿，那天在公園被那幾個志愿者救了之后，我就想開了，不能再拖你的后腿，放開手讓你去當志愿者，幫助更多的人。所以就讓秀梅偷偷給你報了名。”

“是這樣啊！謝謝媽送給我的特別的生日禮物，您真好！”平兒親昵地上前摟住玉君。

玉君笑笑拍拍平兒的頭：“喜歡嗎？”

“喜歡，太喜歡了。”平兒撒嬌地搖晃了兩下玉君的肩。

“喜歡就好。”玉君輕拍了一下平兒的肩，“去吧，別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