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短劇精品化自有規律,不宜硬套傳統影視標準
當長視頻把引入微短劇思維當作破圈之法時,微短劇似乎也在嘗試從長視頻那里尋找破題之道。
國內首檔展現微短劇幕后制作環節的綜藝節目近日開播,由業界大咖擔任監制,以經典影視IP劇目為基礎,通過選角試鏡、舞臺競演、短劇試拍等多個環節,最終實現短劇IP孵化。
從目前播出的部分來看,觀眾所謂“導師(監制)似乎沒想明白短劇和長劇到底有什么區別”,是比較中肯的評價。
比如演員試鏡環節,用的本子是經過了改編的《杜拉拉升職記》。男主角王偉和杜拉拉相愛之后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父親當年害死了杜拉拉的父親,和他相愛只是杜拉拉復仇大計中的一環。
把職場劇改成復仇劇,從微短劇的角度來看,這個改編思路是對的。問題出在敘事節奏上。
五分鐘的時長里,包含了兩處場景:王偉的浴室和陽臺;劇情則用一句話可以概括:王偉發現真相之后很崩潰。其間杜拉拉打來電話,王偉情難自制,聲淚俱下地問杜拉拉自己要怎么做,是不是要替父親以死謝罪。杜拉拉掛斷電話,王偉邁過陽臺欄桿,想要一躍而下,猶疑之后又跨了回來,坐到地上,從口袋里掏出杜拉拉的照片,撕碎。
幾位監制給出點評:表演后程泄氣了,特別是從陽臺邊緣跨回來之后,應該表現出王偉想到自己剛才差點跳下去而產生的后怕情緒。單純從影視表演的角度來說,點評非常對,但如果敘事節奏就錯了,表演再精準又有什么用呢?
雖然有關方面對微短劇的定義是單集時長不超過20分鐘,但實際上,大多數微短劇一集都在十分鐘甚至七八分鐘之內。而七八分鐘一集的微短劇,是不可能拿出超過一半的時長來暫停劇情、表現情緒的。回到《杜拉拉升職記》這個改編劇本,那個電話本來可以承擔推進劇情的作用:電話是杜拉拉打來的,她找王偉什么事?
而在另一場《聊齋》的試鏡結束后,監制之一寧靜提出男演員似乎和戲服不太熟。她以自己當年拍《炮打雙燈》為例,說當時導演讓自己穿著男裝溜達了好幾個月,直到戲服就好像長在她身上一樣自然妥帖。這同樣是一條從影視表演角度來說絕對專業的點評,但這樣的標準是否適用于微短劇,或許要打一個問號。
當下,無論是長視頻向微短劇“取經”,還是微短劇向長視頻“偷師”,背后的邏輯其實是一樣的,即從自身痛點出發找藥方。
對于前者,學界與評論界往往持反對意見,認為這種做法違背了影視創作的美學原則,拉低了作品的藝術水準。的確,長視頻想要留住或者說奪回被微短劇分走的流量,不能走“打不過就加入”的路線;但同樣的,微短劇想要撕掉與生俱來的“低質”標簽,也不應該以長視頻為標準。在藝術中,形式從來不僅僅是形式。微短劇和長視頻的區別也絕不僅僅是時間的“短”和“長”、屏幕的“小”和“大”,而是由長短、大小之區別帶來的美學特質和藝術規律上的不同。
文藝史上,每一種新樣態的出現,都會產生震蕩,引發變革。盡管今天的媒介環境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復雜,新藝術給舊藝術帶來的挑戰也比以往攝影之于繪畫、電視之于電影更加嚴峻,但核心其實是一樣的,就是無論哪種藝術樣式,都要找準自己的審美特性,在自己的審美特性的框架里面去破題,去取長補短互相借鑒。不然的話,“對陣”雙方都容易亂了陣腳甚至妄自菲薄。就像有視頻平臺老總竟然認為傳統劇集要學習微短劇深刻洞察人性的特點,顯然是搞混了灑狗血和洞察人性的區別。
此檔綜藝的監制之一蘇可在先導片中說,短劇一定要專業化,要表達一定的思想;左右(微短劇)流量的,還得是演技。這些都是對的。但短劇的專業性、思想性如何體現,什么是短劇需要的好演技,是值得探討的。微短劇當然要走精品化道路,但微短劇的精品化一定不等于長視頻化。
正如已經有學者指出的那樣,微短劇剛剛開始萌芽,其可能性、多樣性還沒有經過充分發育和多維呈現,屬于它自己的質的規定性也還沒有形成。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給予它足夠的生長空間,這里面也包含了各種各樣的嘗試。這也是類似該檔綜藝這樣的節目的積極意義所在——哪怕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對的路,至少可以先把錯的方向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