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2019年《宮墻柳》的意外“出圈”，讓知乎發現了虛構性短篇故事的商業價值。2020年鹽選專欄“洗鉛華：惡毒女配生存錄”的盈利，讓知乎進一步確認了將虛構性短篇故事納入平臺付費內容的可行性。到2024年，隨著鹽選專欄的流行與平臺短篇故事生產機制的完善，知乎已成為短篇故事市場的頭部平臺。

近半年來，女性向故事依然繁盛，在類型上出現了“虐文”的復蘇趨勢，尤其是“死人文學”的回春；而相對薄弱的男性向故事，也在官方力推下初見水花。同時，從榜單作品中可以見到，知乎在整體上呈現出對“高質量”故事的追求。

女頻文的轉變：“死人文學”回春

女頻文作為知乎短篇故事的核心部分，占據了知乎各大榜單，其中言情類在榜單中更是從不缺席，“追妻火葬場”“大女主”“穿越”等題材也一直在知乎短篇故事中經久不衰。近半年來，知乎女頻文最顯著的變化體現在“死人文學”的回春。“死人文學”指的是圍繞著已死之人或將死之人展開的故事，通過主角的死亡使得身邊人發現真相并且回憶主角的“好”，以此達到使人悔恨卻又無法挽回的目的。作為“虐文”中常用的元素，“死人文學”頗有能打動人心之處，也是一個古老的文學套路——最典型的是諸葛亮，“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歿后，不見其比”。

與長篇不同，知乎的短篇“死人文學”更注重快節奏推進，細節刻畫相對較少。這種快節奏的敘事在給讀者帶來超強快感的同時，也因缺少細節容易給讀者造成邏輯缺失的感受。以今年3月登上新書榜首的《謝棠》為例，該文將“真假千金”和“死人文學”相融合，但重點卻在講述作為“假千金”的“我”在攻略失敗后，死前將相府“真千金”召喚回來，最終對比之下讓家人和丈夫后悔的故事。截至7月底，這部作品共獲得3.4萬個贊，并引發了熱烈爭論。雖然主角最后看似無力的“回擊”已經是其能夠做到的極限，但一部分習慣“爽文”模式的讀者仍難以接受“虐文”的邏輯，認為主角并沒有給“施暴者”以實質性的“反擊”，親人態度上的轉變也太過生硬，沒能達到他們的閱讀期待。

6月上榜的《思沅》也是一篇融合了“真假千金”和“死人文學”元素的“虐文”，該文吸取了《謝棠》的教訓，自上架以來就高居知乎熱榜和“鹽汽榜”前端。小說以“我”在自殺前收到墳地被搶的消息為開頭，后續引出和家人的關系，以及和男主之間的互幫互助兩條發展線，最終打臉“假千金”令家人后悔。而“我”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后，最后還是死在男主的懷抱里。強有力的打臉情節和最后主角沒能逆轉的命運，既滿足了讀者的爽感需求，又令讀者為主角的命運而唏噓，受到讀者的普遍喜愛。

以《思沅》和《謝棠》為代表的“死人文學”，在文體上充分利用了短篇的優勢。首先在兩百字引言中講述主角受到的不公和出現在主角接受死亡過程中的“偏差”情況，引起讀者的憤怒與閱讀期待，隨后開篇第一章在短短五六百字的篇幅間，展開引言里吸引讀者的“偏差”情節，并且巧妙借助讀者對主角究竟如何解決“偏差”問題的期待心理，迅速將故事有力地推向第一個高潮，完美地將快節奏敘事與強情緒拉扯有機融合在一起。

總的來說，知乎的“死人文學”在“虐身”的傳統上，融合多種梗元素，實現老題材的創新。就“追妻火葬場”題材而言，通常是在物理層面上對男主進行虐身處理，結局以男女主角破鏡重圓為主，這樣既滿足了讀者對于愛情關系中對不公平行為進行報復的爽感需求，又迎合了讀者對于破鏡重圓式愛情的美好憧憬。相比之下，“死人文學”的結局大多呈現為悲劇，以主人公的悲慘命運以及報復對象遲來的“深情”為主要情感點，要么對讀者實施高強度的“虐心”沖擊，要么另辟蹊徑，不順應讀者對于“死人文學”高強度打臉的期待，從而達到觸動甚至“觸怒”讀者的目的。

2022年知乎官方給出的讀者性別數據顯示，女性讀者占比為85.02%，男性讀者占比為14.98%，女性讀者數量遠遠高于男性讀者數量。對于知乎來說，短篇在內容與篇幅上的限制，以及讀者基礎受眾的巨大差別，使得知乎男頻文的建設較為困難。

2023年11月8日，知乎推出了“新”男頻故事圖鑒征文活動，面向全網作者征稿。知乎在此次征稿中利用大數據，對男頻內容進行重新定義，重點推薦作者從男性言情題材入手，創造以“甜”“虐”“遺憾”為核心的男性向言情故事。相較于以玄幻、科幻、懸疑等題材為主的男頻長篇網文來說，知乎以“言情向”作為男頻的突破口，展現了其對男頻內容“反套路”式探索。

“反套路”：追求“慢節奏”內容

面對讀者越來越大的閱讀需求，知乎短篇不斷對自身進行“反套路”的“快創新”。利用短篇完結較為迅速的優勢，每個月知乎榜單作品從設定和題材都有所“創新”。比如從設定上增加動物主角設定、二次穿越設定、懸疑游戲設定等，比如抓住6月限定的高考流量進行融梗創作，比如在復仇爽文中破除以無腦爽點為核心的套路，更多地展現人情冷暖與成長救贖，立意深刻成為新的特點。

以“新知乎三絕”之一的《河清海晏》為例，該篇作品于2023年登上知乎影響力榜單，2024年多次霸榜。小說講述了備受家暴的“我”遇到男主，受到男主保護的同時，也從男主家里獲得家庭溫暖，最后男主作為緝毒警察犧牲，而“我”成了一名法醫。全文用細膩的文筆打造出立體的人物群像，在愛情線之外展現人情冷暖，再加上男主為女主守護“小家”到打擊犯罪守護“大家”的主題升華，成功打動了讀者內心。

此外，近半年來知乎榜單作品更多體現出讀者對于“慢節奏”內容的追求。隨著短篇市場內容的不斷增多，讀者對于爽感的訴求有所提高，不再單純滿足于簡單粗暴的爽文套路，而是更加關注故事的邏輯性和思想性。這類“慢節奏”作品憑借對情節與人物多方面的細膩刻畫，有效地減少了故事在邏輯層面的漏洞，也在更大程度上展現出文本自身的思想深度，使讀者在快節奏生活中重新領略慢節奏的妙處，引發讀者內心共鳴，滿足他們的爽感期待。

同時也可看出，女性的世界不再局限于愛情，從親情、友情以及自我關注的角度進行敘述的內容與篇幅不斷增多。例如上半年爆火的感情流作品《一夢如初》，講述了“我”被賣入溫家并與溫家人同甘共苦，隨后與男主互相救贖的故事。在慢節奏的敘事之下用強有力的文筆，描寫主人公的溫暖日常。該篇一開始因不符合知乎的風格而被拒稿，后被第三方在知乎推薦上架，受到讀者的喜愛。

近來，一些讀者直到近期才驚奇地發現，在知乎上也可以讀到“純愛”文學。其實早在2023年7月，知乎官方就開放了對于“純愛”題材的流量扶持，甚至在官方扶持之前，也有作者嘗試在知乎創作純愛作品，只是一直沒有流量，被大量的稿件淹沒在龐大的信息庫中。

“慢節奏”敘事類故事在知乎的火爆，恰恰反映出讀者對于知乎“快節奏”敘事文大批量生產的逆向選擇，比起套路型的“爽點”復制，讀者更注重短篇故事在內容質量以及爽感滿足上的提升。

總得來說，知乎作為短篇故事市場的“龍頭”所在，幾乎所有的第三方收稿都以知乎爆款題材為風向標。面對大量同質化內容的涌入，讀者的審美疲勞成為作者和官方必須解決的問題。對知乎短篇進行觀察，不僅有助于了解短篇網文的市場變化，同時也能看到短篇市場對于自身問題的優化過程。

[作者系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珠海）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