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茂宇

沙發與森林貓（組詩）

組詩 趙茂宇

原始森林氣味

瑤初并沒有寫信告訴我，在月亮二次墜落的原始森林

她見過風干的獅群。旁邊堆滿了腐爛的碎蘋果和野板栗

之后，很短的事件。

她皮膚下的天空消失，消失在一天結束后。

她的媽媽，胡亂打電話，呈現出瘋的輪廓

飛機攜帶濃霧出現，掉下許多相似女人的影子

就在她的面前，氣味冷澀

更多的氣味，十歲之后，會完全離開人的軀體

她換了工作，隧道中，一只猴子試圖靠近她

去了一個叫勐侖的森林小鎮，她又忘了說

關于空空

說起來，別人總是會提醒空空

她吃飯的時候，蔬菜經常掛在碗邊

年輕人應該和年輕人玩耍，而不是老年人

和他的死貓。梁先生，可以再買幾袋牛腿肉

給太太放在醬油中。肖邦？就在玻璃背后的山頭

種櫻桃的地方，和祖父類似的位置

她的意思是，空空常在床上撒尿

露出的內褲臟透了，尿壺就在沙發左邊。

可是，祖父和她一樣，聲形早已忘記

時間被限制在一個垂直的身軀

他們的好朋友，被不認識的幽靈邀請到家中

錯過了看望他們的機會。

說起來，空空帶走了三十年前的藥片和幾串酸葡萄

不知覺消失在夜幕下的山路

她遇見了一個都柏林人，手中抱著黑貓

腦癌和嬰孩日記

他喜歡的女人，被幻覺折磨時，就和收養的貓群交流

煮完云吞，最好放適量的蔥花和醋。幫助味蕾濕潤

腦癌令她視乳頭水腫，頭發干枯、呼吸孱弱

有很多樹兒子，攜帶細沙、泥土，伸到沙發、床單上

貓眼睛中，她就是電流產生的嬰孩。

“你見過一個女人，進入他的耳朵嗎？”她說

我需要幾顆糖果，提醒我的先生

他應該關掉店門，買上小龍蝦回家。

在小時候的記憶，他的馬，走失在樓道里

他用報紙，包裹了整棟樓和它的毛發

吃完飯后，她丟掉紅裙子

就有其他女人的影子爬上來，利用裙子翻滾

城市片段

電話中，她做了雪梨銀耳湯。顏色無緣無故變淡

聲音令人偏頭痛，阿拿的三輪車拉著面條走在街上

被警察攔下來。他感到緊張

從火紅橘子到白色女孩的臉蛋

他都說了。中年后，他肯定要生病

繼續在電話中聽別人的身形和痛楚

他曾經有個女兒，那有什么關系呢？

涼颼颼的幾顆葡萄，從二樓閣樓滾下來

就在她的床上。從街邊看那些小姐、先生

注意力就是一種簡單的顏料。繼續往樓層走去

奇怪，奶茶店關門了，一個男人的臉

被清晰分開。七個月亮在他身上跳躍

沙發與森林貓

妻子將幾十棵卷心菜扔下樓后，就消失了

我的黑沙發，長出一只森林貓

珍妮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天氣已經變好

她昨晚暈倒在櫥柜旁，兒子的小手

在床邊掛了挺長時間，晚上十點后

氣候和脾氣都難以控制

她想要新的舌頭，與貓的眼睛連接起來

許多人告訴她，稱謂逐漸變得混亂

明日，天氣被電腦中的森林控制

無法解決彼此的風濕。她建議

把自己的內衣和頭發掛到網上售賣

綠色瀑布，曾經從側門進入她的房間

摩詰

摩詰意識到，前幾天，自己坐在巨石上的影子還未消散

妻子說，眼前的麋鹿、灌木、藤條，生出綠耳朵

并不奇怪。她的傘，在幾日的露珠浸泡中

濕漉漉的破了。它們從各個方向

伸出軟舌頭吃摩詰遺留的影子

王國提供白晝，讓一個男人在血管中跳躍

好吧，不要在森林里自殺，他這樣暗示自己

他也伸出綠舌頭，試圖嘗出河水的經絡

因為飲酒，后面的事情，他完全忘了

河底，幾個男人領著一只白狐不停行走

越走越輕飄。他的方塊草屋，出現了

有什么方法，讓自己的身體，接觸到另外的空間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睡在一棵巨樹下

另外的影子緩慢靠近他。可惜，黃昏并沒有

幫助影子發現他的手指變薄。

摩詰走進巨石，不小心又喝醉了。

臉上的咖啡液滴

我準備吃飯了，坐到右邊，青蛙的身上來

蛋炒飯？炒米線？還是瘦肉三鮮湯？

樓梯再向上，憑空生出兩顆魚眼睛

有人說，弗洛伊德曾夢見過我

不是唬人的話，那是一個秋天

奧地利的天氣和云南完全一樣

可是，媽媽又生了小孩，臉上經常有咖啡的液滴

男人求助的，是在別處的身體幻覺

下雨后，他提著皮沙發，在面包房外找到你

“三樓可以看見遠處的山林起了大火”

“你試過，吃掉火焰然后不發出聲響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就在昨天，死了好多人”

“好吧，貴州？化雪了，媽媽買了新雞爪。”

野小調

陳舊橘子在眼中跳舞

喝醉了，就應該做一個產生紅霧的女人

從絲襪、情趣內衣縫鉆過去，哎呀呀

我的眼睛變綠、發腫了

你這個被水寵壞的男人

過去，女人們被安排在鐵塊內橫臥

姿勢干枯而固定。你愛長在西瓜上的教條嗎？

我想會的，那是一個遠古就存在的電影院

光線適合人們夜晚后的嘴唇

所以，吃掉冬日的西瓜吧

酒也染紅了彼此的腰肢

這樣，我的奶茶在變暖的過程

被小野貓喝光，順便

也吃掉我的四肢和頭發

老船長

他坐在窗臺這邊，將一杯白開水倒入身體中

天氣炎熱，陽光令玻璃產生新鮮折疊

過去，女人們喜歡跳舞，就在窗臺之外

她們的氣味，常吸引許多遺失的鯨骨

大船需要一些奇怪的線條，像拴住木偶一樣

拴在他的褲腰上。老船長的眼睛

不再深色了，面對砂石壁旁的小鎮

他曾經灌裝烈酒的地方，人們喜歡

在閣樓頂留出一間小房，里面放張油畫

和一個接水盆。墻壁上的女人

借月光陪了他半輩子。

他喝完酒，脖子和肌肉軟下來

并無發現，一只孟加拉虎從他喝水的地方

跳了出去。外面持續半個月的大雨

是他去世后的事情。

女工記

如果可以，抽出木頭中的果實

她樂意的，人依靠溫度計

數字貼入骨髓后，吃掉了以前的氣味

蹲在出租房門口，觀看小兔子吃空中草莓

她的大腿注滿了水，很難保持平衡

姐妹們抱怨，“頭發泡過混凝土后

皮膚越發漆黑。”

男人的欲望，只想將她嵌入硅膠

她明白，然后厭惡他的手指

長成蝌蚪形狀。擁有情緒

她的頭發才能生長，并投射到衣柜里層

冬天，她的乳房還沒有奔跑起來

該死的房間、該死的午餐

男人耳朵放在最前面，港口上的電影院

許多紅衣女人在屏幕出現

又瞬時離開

在巴中

在巴中漁溪鎮，老人們將芹菜、番茄、魚腥草

蘿卜、香蕉，擺在旁邊的公路售賣。

然后順著河流、草坎席地而坐

彼此低頭耳語，沒有意識到

陽光在身上收縮，形成露珠式的針孔

一個幾歲的女孩背著一捆艾蒿往家里走去

她的家在河對岸的山坡，樣子黑白

奶奶正在將蘿卜片掛上李子、桃樹

櫻桃的枝條，下面的雞群，羽毛凌亂

吃掉了許多菜葉的陰影

地上還未晾曬干的花生，開始來回滾動

你只有趴下身來，輕聲叫它們

它們才會跳躍，以此作為回應

電動車A

電動車A的旁邊是一個硅膠人偶

材料室的植物死了，對面男人的投影

偷走幾個碎喉嚨。如何告訴他人

最晚，它被一個老頭子，從地球對岸的

地下車庫，運到十五樓的電梯縫隙

哎呀，空間是一個女優。

昨天的露水，她還不會叫母親。

遷移的過程，電動車A，聞到了黑色天氣

她的牙齒磕碎了，動物入口

還會繼續等待，吃了她的機油毛發

之后的事情，是今年的第三次地震

它看見許多嬰孩落入洞下地穴

他們安詳躺在陰影下的塵土

稚嫩的腦袋像白蝌蚪

色拉

巨木孕育了色拉，皮膚枯色

手指如細小的花螳螂，能纏繞和延長

作為偏狹野神，她不能進入人界

色拉尋找白蛇作為伴侶

她們在夜空漂浮、沉坐，為了使白蛇鱗片

永久保持光澤，色拉將她們居住的森林

轉移到海面，并命令石頭從海中升起

產生新的森林。甚至在云層

空山、沙漠、洞穴、動物身體置入森林

白蛇抱怨新的森林中沒有氣息與蘑菇

鱗片逐漸暗淡，色拉在樹影下說道：

“我的神力有限，只能控制關于木頭的一切

親愛的，我可以將森林變大和縮小”。

白蛇的鱗片已經失去了光澤，開始脫落

最后離開了色拉，色拉厭倦了她的神力

森林變幻，不過是夜晚的小魔法

多年后，她進入人界

去到幾千公里外的山頭小鎮

成為賣茶女，改名巴拿

片段四

從我身上掏出黑人尸體，這并不驚奇

小鎮的修女喜歡站在白石念祝禱詞

其中一段是這樣的：

“未來，人們的死亡會有更好的去處

當人們足夠衰老，每個清晨

他們便躺在樹上安詳地死去”。

很小的時候，一日，我和母親

農事歸家途中已經入夜

為了緩解疲憊，我們在河里清洗身體

夜色中母親告訴我：“尸體的腐臭

只有天空能包容

把死亡交給樹枝，這多好”。

視覺與戰爭

泥罐放出霧凇，凍壞了他的臉蛋

周圍的人，發出蟬鳴的聲形

瓦礫、是五分熟的食物

不要怕，兩個星期后，你還會活著

翻過山坡、巨石

你會看見，兩頭公豬，發動了同一場戰爭

用戒指做出扁平的天空

剪掉頭發吧，大地一直持續著死亡

并鉆出新的控制

酒館

老者們背著鮮花和蔬菜，在泥屋菜市場門口

坐下來。他們將格子帆布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

鮮花和蔬菜堆疊得散亂、臃腫。

他們互相說著野話，借著香煙

往往不到一個小時就會以低賤的價格

賣掉所有的貨物。然后聚集到遠處的草棚小酒館

喝碎酒到黃昏，當家中的老伴拄著竹仗

來尋他們，夜霧已經掩蓋酒館、菜市場

和他們的軀體

老兵記

八十歲的老兵窩在泥坑，將手中的面包

分給他的戰友。他們沒有奶酪，彼此沉靜

槍械時間性的步驟與抖動，讓他們感到后怕

年老的下士知道，午后，遠處的山道

雨水越來越多，會阻礙司長派遣的任務

他告誡伙伴。

“石坡背后是一片油菜地，下面有一條

狹窄的公路，人們騎車的時候

會帶上他們的草狗，偶爾，出現許多羊駝

擠滿整個公路，向上，則是一個浮動的

草場，能帶來月亮和迷惑心智的冰雪

我們衰老的身體，不能占領它”。

海底酒館

把自行車的零件安裝在我的雙腳，我就能凌空

朝大海飛去，前一天你就應該告訴我

海底酒館背后的百萬頃荒漠

已經種植了墨色玉米和高粱

我尋找的z女士，去年被電線桿栓壓入海底

二樓酒館的最里間，綿延不斷的玉米和高粱

將她的尸體掩蓋，你也該告訴我

海底的閃電與墨色汁液保證她的肉身不腐

從酒館出來，海底的人們已經提著隨身的

月形納米燈回到家，半年后

從海底歸來，我會告訴你，z女士

你被一頭長須鯨藏于深腹中。

冰塊與器官

她在馬桶壁上接水

看著一只黑貓出神，像一個器官穿過她

丈夫給她買了水乳，冬天皮膚干燥

年輕的俄羅斯女人，抱著她的孩子

站在地鐵站門口。

女兒有心臟病，冰塊或者太陽給的

這似乎有道理，面對影像

她告訴露天采訪者，想賣西安面皮

沒有工作簽證，天空就在她的面前

女性之間，總有石頭的小欲望冒出

難以控制。走出紅透的水霧

她才記起來，丈夫每天的任務

就是切房頂的積雪。哎呀

腳趾頭破了

核桃與手臂

在七階廣場的石道下，男人的紅線衣

跳了幾顆油漬，他的炒鍋拴在左斷臂上

鏟子裹在右殘臂。

他的女兒六歲，嘴里含著一顆南酸棗糕

她站在配菜旁，負責敲雞蛋

放碎白菜、蒜泥、鹽。

如何才能讓爸爸的眼睛，從油煙中露出來

這是她想的。汶川地震，一個干癟的鐵塊

是她的腦袋，難以接觸的事情。

男人告訴我，因為手勁不夠

他的粉總是不夠滑潤，香氣也淤積在油脂

灑不出來，這令人苦惱。至于他的手臂

不過是砸核桃一樣的，微小的事

應該感激的，是已經離開多年的妻子

讓他擁有女兒，看吧，她又吃上第二顆泡泡糖啦

不知道你是否見過深夜的泡沫

跟隨一座圓山坡，從月亮飄下來

蜘蛛的腦袋

蜘蛛的腦袋里，周末，下起了大雨

女孩，路過橋上的冷飲店

將口袋中的綠蛙，提在半空

月牙產生露水，減輕了魚蝦的暑病

至少向墻壁借色彩的時候

應該這么說，戲曲已經在榕樹下開始

小調兒、臉譜都不用畫。

長板凳上的涼茶，早被她偷去

喂給青蛙，爪子和眼珠上的脈絡

令她的手掌更加濕潤，雨停后

她夢見自己與青蛙交換了軀體

它身上的脈絡無限生長，將月亮包裹

把唾液流入大海中

胖女人的嘴唇

胖女人的嘴唇

在黃昏下的菜市場

流出一個綠色男僵尸

她買了雞蛋、肥肉、芹菜、土豆

回到紅磚出租房做飯

十多個男人，夜色后

從工地回來

焰火旁，他們喝著野酒

部分大聲喧嘩，部分沉默不語

石頭的影子抬升

幾個男人倒在她的懷中

安靜、乖巧得像孩童

而午夜之后，另外的男人

輪流經過她的門前

偷看她的床板、內衣

并沒有發現，她的短發和嘴唇

流出新的男僵尸

日記與濕潤感

做泡菜的時候，順便在木板上制作大腸式的濃煙

小樂趣，幾歲的小女兒引導它切自己的半邊屁股

洗澡，暫時不用理睬，她把水敷在身上

天空放下光線和細小的石頭

為了幫助她變得輕巧、透明。

水果攤前，她懷念，嘴唇在往日的濕潤感

帶著機器影子進入樓道吧，水透過身體從墻壁流出來

如何安慰兒子呢？半夜之前，她需要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