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書一票幾多情
我進入簽名書的世界,純粹是誤打誤撞,從沒想過會為此寫一本書。捧著《一書一票》,連我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我出生、成長在一個偏僻的農村,從小缺書讀,偶爾能借到沒有開頭、沒有結尾、只剩中間一部分的“爛書”。記得我讀的《烈火金鋼》《苦菜花》,就是這樣沒頭沒尾的書,起初不知道書名,更不知道作者。也許是缺什么就愛什么吧,上大學后,我對書有特殊的癡愛,大學畢業填報分配志愿時,第一個志愿就是“留校到圖書館工作”,這樣既能盡情讀書,還不用花錢買。
參加工作后,一有余錢,我就買書。好友借錢,我舍得,但借書我可不舍得。
后來到報社當記者,因采訪之便,偶爾得到一些作者的簽名書,我倍加珍惜,不忘四處炫耀,結果常被艷羨者“順走”。漸漸地,我學乖了,凡是簽名書,都鎖在柜子里,秘不示人。
這個時期,我的簽名書收藏是“‘遇’而藏”,沒有計劃,也不刻意。
到搬家時整理書柜,我發現簽名書積少成多,進而覺醒:把收藏“作者簽名書”作為一個業余愛好,豈不快哉?就這樣,我從“‘遇’而藏”進入“‘求’而藏”——列出自己認為有收藏價值的名家名著,想方設法去“求”人家簽名。記者的“挖掘”功夫就此派上用場,許多書都是幾經輾轉才弄到手的。
“挖掘”了十幾年,我得到四百余位作者的五百余冊簽名書。
不動筆不讀書,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書柜里的書,大都被我“圈圈點點”。對于作者簽名書,我不忍心“破相”,就將感悟、聯想、疑問、類比等寫在便箋上,夾在書里。因為是即興之言,反倒有許多率真、坦誠、犀利、幽默的文字表達。
起初我還刻了藏書印,蓋來蓋去,后來覺得弄藏書票挺高雅;等到實際操作時,又發現“千書一票”也挺沒勁。一次參觀藏書票展覽,發現了“手繪作者肖像藏書票”,我豁然開朗:可以手繪藏書票啊。于是,我撿起畫筆,開始繪制“作者肖像藏書票”。
進入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后,恰逢政協開展“書香政協”活動,我從偶爾手繪藏書票變成“有計劃、有步驟、成系列”地手繪藏書票,再把平時讀書寫的札記加以整理,一張肖像藏書票對應一篇讀書手記,形成“一書一票”的架構。五年活動下來,我一共繪制了一百五十多枚肖像藏書票,整理出一百五十多篇讀書手記。
記得錢鍾書先生說過:“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不錯,何必要認識那下蛋的母雞呢?”
可閱讀作者簽名書,必須把作者及其作品聯系起來,以判斷價值、吸收營養。我在讀書時經常會結合作者的故事和書的來歷進行評點,有時還會由此及彼地生發出個人的感慨、聯想,將作者、作品與讀者熔為一爐——行文上“扭住一點”,不顧全面,說好說壞,真實發聲;風格上夾敘夾議,亦莊亦諧,不講章法,沒有套路。
讀中學那會兒,我在文化宮學過幾天繪畫,四十年后重新撿起畫筆,在僵硬、生疏的感覺中繪制肖像藏書票。繪制時,我會考慮到作者寫這本書時的年齡、心態、意圖,使藏書票的風貌盡量與書的風格相匹配。同一個作者,不同的書,會有不同的肖像藏書票。盡管幼稚、笨拙、粗陋在所難免,但我是懷著對作者的敬仰,畫出我心目中的“作者”的。
《一書一票》里的手繪和手記,都是私人閱讀和個性表達,原本羞于見人,中國文史出版社認為“給每本藏書手繪藏書票,樣式特別;結合藏書票形成不拘一格的讀書手記,算是一種創新”,不嫌粗鄙,精心打扮后出版,使我在驚喜中夾雜一絲惶恐:不會貽笑大方吧?
雞蛋好吃不好吃,下蛋的雞再咯噠咯噠叫,也沒用,不妨寫首打油詩以自嘲:“手繪手記兩相融,筆走龍蛇自帶風。一筆一畫尋常事,一書一票幾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