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wǎng)上流傳一個視頻，說魯迅兩次拒絕領取諾貝爾文學獎。有讀者問我真?zhèn)危艺f毫不準確。因為此前我寫過短文，覺得沒有再寫的必要。不料有些文學圈內(nèi)的朋友也發(fā)來微信咨詢此事。我想還是根據(jù)一些資料再度澄清一下。

首先要懂得，諾貝爾文學獎評選有一個程序：一，通過某些有資格的個人和機構(gòu)提名。二，資格確認與初選。三，復選與決定。只有通過以上流程被確立為得主者，才能視為該獎項的最終獲得者。魯迅拒絕的是提名，因此根本沒有入圍參評，一次都沒有真正獲得諾獎，更談不上兩次拒絕諾獎。

1989年，我專為此事面詢過臺北的臺靜農(nóng)先生。他告訴我，1927年，諾貝爾獎評委會曾委托瑞典來華的探險家斯文·赫定，想物色幾位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提名者。斯文·赫定征詢北京大學教授劉半農(nóng)的意見。劉半農(nóng)覺得魯迅合適，但當時他跟魯迅有些隔膜，怕親自出面會碰釘子，故轉(zhuǎn)托臺靜農(nóng)試探一下。魯迅1927年9月25日復臺靜農(nóng)函婉謝，說他“覺得中國實在還沒有可得諾貝爾賞金的人”；“梁啟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

魯迅為什么會扯上梁啟超呢？因為此前地質(zhì)學家丁文江正在活動，想為梁啟超爭取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理由是梁啟超參加了“國際著作家協(xié)會”，是該會唯一的中國會員。但文學界普遍認為，梁啟超是思想家，雖然筆鋒常帶感情，也寫過《新中國未來記》一類政治小說，但他的《飲冰室合集》中并沒有一篇可以跟印度泰戈爾相比，所以即使獲獎，也徒增中國人的虛榮心。

記得是2000年年底，有一位瑞典女記者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報告廳門口采訪我，問我對諾貝爾獎金的個人意見。我的回答是：諾貝爾科學獎有其客觀公正性，值得敬重！諾貝爾和平獎是政治獎，事實十分明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創(chuàng)作自然各具特色，但也不值得過于渲染。因為文學欣賞是極其私人化的事情，眾口難調(diào)。另外，世界性的文學獎要靠翻譯，但文學中的很多元素是難以翻譯，甚至無法翻譯的。比如魯迅的《二心集》，曾被譯為《兩顆心》，《三閑集》曾被譯為《三個游手好閑的人》，就是信手拈來的明顯例子。

譯文可能使原文增色，也可能減色。老詩人蕭三真誠地告訴我，他早期詩作有“快板風格”，但經(jīng)過一位蘇聯(lián)名作家翻譯，他很快就戴上了“國際詩人”的桂冠。相反，日本井上勤轉(zhuǎn)譯法國科幻作家儒勒·凡爾納的作品，連作者的姓名、國籍都搞錯了，內(nèi)容也隨意增刪。這在日本明治時期叫“豪杰譯”，中國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稱為“胡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