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研究的多元視角分析與展望 ——2023年中國網絡文學批評綜述
2023年,中國網絡文學批評的關注度持續提升,中國網絡文學批評也持續深入、更加全面,涉及的內容更貼近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歷史進程。因此,需要進一步廓清2023年度網絡文學批評總貌,總結年度熱點,摸索發展規律,反思研究存在的相關癥候,旨在推動網絡文學理論走向新高度,展現新氣象。2023年,關于中國網絡文學起點問題、網絡文學傳播“出海”問題、網絡文學的版權與保護研究、經典化的研究與討論、現實主義網絡文學的發展問題、網絡文學的敘事與話語分析、網絡文學的產業化發展問題等得到更多關注和重視,涌現出一大批高質量論文。雖然2023年關于網絡文學與媒介關系和發展的相關問題研究及中國網絡文學起點的研究在數量上有所減少,但從整體上看,全年度批評呈現出持續增多的基本態勢。
通過對知網收錄文獻的統計與分析,2023年度發表網絡文學批評相關論文在3篇及以上的期刊有50家,相較2022年度的56家減少10.7%(1)。此外,根據中國知網數據庫統計結果,2023年度國內報紙發表的網絡文學批評文章共計235篇,相較于2022年度的195篇,數量有一定提升。在博士碩士學位論文方面,2023年度發表的與網絡文學問題相關的學位論文總量達100篇,相較于2022年度的91篇,在數量上略有提升,總數量增幅達9.9%。此外,2023年度涌現出一批推送網絡文學相關研究的微信公眾號平臺,如“網文界”“安大網文研究”“揚子江網文評論”“爆侃網文”“媒后臺”等平臺。據不完全統計,這些公眾號全年累計推出1627篇與網絡文學相關的文章。在關于網絡文學相關問題的科研項目上,2023年度共有18個項目獲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年度項目立項,其中一般項目12項、青年項目4項、西部項目2項,總體數量相較于2022年度的21項略有減少,但其中青年項目數量翻番,西部項目從2022年的0項增長到2項;2023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2023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結項項目和2023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結項項目分別為6項、6項和4項,與2022年度基本持平。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項目數量上,網絡文學相關研究立項的基金項目共有6項,其中重點項目2項、一般項目4項,相較于2022年度的1項重點項目立項和2項一般項目立項,均在數量上有所增長。
一、網絡文學批評年度熱點
(一) 中國網絡文學起點問題
2023年關于中國網絡文學起源的問題依然引發了廣大研究者的關注。一方面,是以1991年為起點的中國網絡文學30年發展背景下的爭鳴持續成為討論熱點;另一方面,在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過程中,關于中國網絡文學多樣側面的探究也都繞不開關于起源的探究。因此,可以看到中國網絡文學批評在抵達了一個學界共識后,走向了更深層的研究。學者們也有了各自獨立的思考,關于網絡文學起源的論爭也不再局限于網絡文學起源究竟為何的單純探究,而是通過對網絡文學起源的探究來推動網絡文學批評的多樣化發展。
《文化軟實力研究》邀請歐陽友權、馬季、黎楊全、許苗苗、王金芝、吉云飛、賀予飛等學者,圍繞網絡文學起源問題進行探究,并以研究論文的形式在2023年第4期上呈現。歐陽友權認為,“網生”文學需要兩個邏輯關聯的基本要件:一是技術基礎,二是文學制度,而只有1991年4月5日這個時間節點,才能表征漢語網絡文學這個“文學圣嬰”的誕生,而找不到其他任何一個具有如此表征力的歷史節點,這個切合起源的本義,就是我們認定漢語網絡文學起源、確證中國網絡文學起點的客觀依據。他強調無論網絡文學走多遠、飛多高,出發地依然是那個不變的原點,探討它的起源仍然需要回到歷史現場,回歸起源的本義而不是延伸義,這樣才能找到探析這一問題的正確路標(2)。馬季認為起始年的認定起碼應該具備以下三個條件:網絡文學業態初步形成,出現代表性作家和作品;標志性事件出現;引起文化界及主流媒體關注,產生一定的社會影響。同時,他指出“榕樹下”作為行業的標志,從1997年文學主頁的開通到1999年華語文學門戶網站的轉身,首創原創網絡文學概念,推出“三駕馬車”和“四大寫手”,以及后期連續多年舉辦網絡文學大賽,實實在在確認了這個行業的社會性存在,尤其相對于主流文學界,“榕樹下”宣告了以互聯網為載體的新文學形態的誕生(3)。黎楊全認為討論網絡文學本質屬性確實應以原創社區而不是作品為起點,但社區的重要性主要在于其蘊含中國網絡文學的核心特征——交往性,并提出中國網絡文學的源頭在海外華文網絡文學中,1993年的ACT論壇構成中國網絡文學的起點(4)。許苗苗則認為談論網絡文學起源,不必拘泥于某一部作品或具體年限,而應該將20世紀90年代的語境作為出發點,如果一定要劃定明確的節點,則應從2000年算起。這一年,網絡文學的媒介屬性充分顯露,在公眾認知中也由陌生新詞變成一個相對穩定的概念(5)。王金芝認為中國網絡文學源于媒介變革,這是不爭的事實,并指出了從1988年到1992年之間發生在海外的中國網絡文學早期探索和嘗試,都是發生在不同于傳統文學場的賽博文學公共空間,并形成了與傳統文學不同的生產、傳播和接受機制(6)。吉云飛探究了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起點,并通過分析指出中國網絡文學國際傳播的起點只能是2014年12月22日網文英譯網站Wuxiaworld的建立,而不宜再向前推進到“晉江文學城”和“起點中文網”的小說在東南亞的出版,抑或是中國網文首次在網上被粉絲自發翻譯(7)。賀予飛認為對網絡文學的認知可以嘗試跳出一元論思維,不要將它看作一個孤立的客體,而是將網絡文學與其所處的環境看作一個整體,以生態系統的思維方式來看待網絡文學的發生與發展,并指出1991年中國留學生的文學作品在北美觸網而生,由此產生的影響,一方面引發了全球的中文電子刊物創刊潮流,另一方面也帶動了中文網絡論壇的興起,具備了網絡文學的“網生”性(8)。
此外,周敏也總結了國內學界對中國網絡文學起點的不同觀點,并在研究中指出,網絡文學作為新媒體文學,確實表現出了足夠的新穎性,它不僅因技術基礎與文學制度在整體上區別于紙媒文學,而且也不能簡單地將其看成傳統通俗文學的“投胎轉世”。如果從這一認識出發,確實應把本土網文的起源追溯到“金庸客棧”或者開創了世界設定與升級敘事的《風姿物語》。不過從網絡文學的人物性格與內在精神看,卻不可忽視20世紀90年代文學,尤其是王朔式文學(也包括“大話文化”)對它的深刻影響,而且從中也可以捕捉到2003年前后網絡文學的一種內在一致性。因為,盡管同是“升級打怪換地圖”,類型化網文那種去道德化的“理性經濟人”式“打怪升級”主體,迥異于金庸的“俠客”,也不同于《風姿物語》中膽大粗獷的主人公。他們完完全全是從20世紀90年代文學與文化環境中生長出來的。因此,討論本土網絡文學的起源與特點,不可不注意這一延續性的維度(9)。馬雙子討論了肇始于西方20世紀80年代的數字文學。他將1996年戴夫·豪威爾創立的亞歷山大數字文學引入,提出語言學界普遍認為數字文學是通過媒介命名的文學樣式,從而將網絡原創文學納入數字文學題域的觀點(10)。
(二) 網絡文學傳播“出海”問題
面對快速發展的網絡文學“出海”問題,相關批評也呈現出較高熱度。《出版廣角》在2023年第13期圍繞網絡文學“出海”等問題,邀請學者們進行討論。邢晨和李瑋認為視聽時代的敘事趨勢與協同作業的產業思維,使網絡文學IP概念融入全球范圍內的IP時代,在納入國際視野、應和時代思潮的同時,助力中國網絡文學成為“世界文化奇觀”,傳遞中國之聲(11)。楊晨和何葉認為從區域到全球,從內容輸出到原創模式的移植和本土化,再到聯動各方共抓時代機遇、建立全球IP生態產業鏈,中國網絡文學的“出海”之路不斷進化(12)。高金萍和王喆從斯圖亞特·霍爾的接合理論出發,考察了中國網絡文學在中華文化“走出去”和加速全球社會融合的雙重語境下如何借用互聯網模式,從審美共通、情感互動和文化接合三個層面完成與全球大眾文化的接合實踐,并為中國網絡文學“出海”、中華文化“走出去”提供了對策建議(13)。吳申倫和龍雨晨則特別關注到玄幻仙俠類別網絡文學的“出海”問題。他們認為世界級文化現象不能是文化孤島,而應當作為文化標桿,引領全球文化產業從創作題材到運營模式的模仿,并強調玄幻仙俠題材網絡文學應努力成為這一標桿,讓中國網絡文學為世界網絡文學的誕生提供“中國方案”(14)。郭瑞佳和吳燕則重點探究了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平臺與機制,通過分析海外網文平臺的發展歷程、定位、運營體制和盈利機制,他們認為中國網文企業可以更好地了解全球網絡文學市場競爭環境,制定相應的競爭策略,以期在激烈的全球網文市場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15)。
此外,劉桂茹從技術視角考察網絡文學“出海”的現狀,她分析了數字媒介語境下中國文化海外傳播的技術優勢與美學特點;她也闡明了技術邏輯下的網絡文學海外傳播可能面臨的困境:技術賦權與技術依賴的悖論、海外網絡文學原創性與網絡文學數據庫模型化的矛盾(16),并提出了“出海”推進協同化的對策建議(17)。
(三) 中國網絡文學版權保護問題
網絡文學的版權運營問題也成為討論熱點,不僅文學研究者關注,法律和版權研究者也關注到了中國網絡文學的版權與保護問題。
《檢察風云》在2023年第16期開設專欄討論中國網絡文學的版權保護問題。《檢察風云》編輯部在專欄中指出,截至2022年底,我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接近5億人,“出海”營收規模達29億元,一度與美國好萊塢電影、日本動漫、韓國電視劇并稱“世界四大文化現象”。但是,網絡文學蓬勃發展的過程,盜版、抄襲等侵權現象頻出,讓青春的網絡文學面臨了“成長的煩惱”(18)。徐明認為,一旦作品公開發表,任何人都能夠以較低的成本對其進行傳播或改編,由此導致著作權侵權現象發生,他強調盜版是制約網絡文學發展質量和發展效益的一大障礙(19)。孫宇昊認為維權難點在于侵權事實的固定、侵權人獲利的計算依據等方面,當然如何證明侵權也是需要反復推敲的,此外維權成本高、舉證難、賠償低等弊端制約著權利人的維權之路(20)。
此外,鄭熙青認為與網絡文學相關的主流敘事,包括行業內部和學術界都在很大程度上忽視了同人寫作在網絡文學中的重要地位。他通過梳理當下全球版權制度的法律和文化來源指出,在當下中國網絡文學的觀察、消費和改編中,原創性、有獨立版權和具有文學審美特性被微妙地混淆了,必須警惕并審視這種具有偏見的“原創性”觀念(21)。王彪和毛文思在研究中指出,數字版權價值評估體系將加速建立,現在要加快搭建數字版權管理服務平臺,借助區塊鏈等技術,推進數字版權管理、確權、鑒權、授權、交易、用權和維權發展,助力數字版權資產高質量發展(22)。
(四) 網絡文學的經典化問題
伴隨著中國網絡文學的高質量快速發展,當前的批評更多地將視野放在了網絡文學的高質量發展上,關注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的經典化問題。特別是從黎楊全發表《網絡文學的經典化是個偽命題》以來,關于網絡文學的經典化問題被學者們廣泛討論。趙靜蓉和王玉玊等學者先后對此發表評論。陳定家指出,僅就中國作協主導的幾次大型評審活動而言,真正具有經典潛質的作品微乎其微,他認為經典化仍然具有多方面意義,如提升網絡文學的藝術價值和技術水平,推動網絡文學產業整體發展,挖掘作品的思想深度,反映社會現實,展現社會責任與人文關懷,凡此種種,都與網絡文學經典化保持著同心同向的同頻共振效應(23)。王玉玊認為任何文學作品都具有雙重屬性,既是即時的、流動的文學事件,也是持存的、固態的文學文本,網絡文學亦然。與現代文學相伴而生的文學經典化機制和經典化標準在今天呈現出僵化的趨勢,難以適應網絡文學經典化的需求。但恰是在這樣的時刻,經典化作為一種凝聚社會討論、增進社會共識的機制更需要被關注、反思與革新(24)。李瑋認為在反思和改變經典化進程中主體和標準等因素的基礎上,認可網絡文學的經典性,由此可促成更民主的文學,并提出也許這種多元發展、不斷創新的“生成性”本身就能夠使網絡文學整體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段“經典”(25)。同日,黎楊全再度發表文章回應,指出“經典”觀念與網絡文學的屬性構成了難以調和的沖突。“經典”隱含的客體、靜止觀念閹割了網絡文學(26)。此外,湯哲聲也認為中國網絡文學經典化就是要讓這個文類為中國文學留下點具有歷史價值的作品,否則再怎么鋪天蓋地、再怎么氣勢磅礴都是過眼云煙,經典化的過程是核心價值的評判、留存和發揚(27)。
(五) 現實主義網絡文學發展問題
網絡文學的現實題材和現實主義創作是網絡文學理論研究的熱點之一。特別是禹建湘和許苗苗等學者都認為以網絡文學為代表的文學作品,反映了現實主義的發展和演進。禹建湘認為網絡文學寫作的現實題材轉向是必然的,網絡文學的流弊喚醒了讀者的文化自覺和審美自覺,催生了讀者的審美新趣味,反向推動著網絡文學創作的轉型升級,同時他也強調雖然網絡文學正在進行現實主義轉向,但其有著與傳統文學不同的現實旨趣(28)。許苗苗通過對比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在運用穿越語言上的差異,提出了網絡文學將傳統文學里超前的創新點無限放大、反復演繹,就是要讓想象的虛構服務于大眾最淺層、最真實的現實欲望,并指出日益逼真、取代視覺和感知的媒介表征,使得數字時代不可觸的網絡現實與以往可感可觸的物理現實融合混淆,因此現實主義在網絡創作中也發生了新變(29)。學者們也關注到現實主義新的語義含義。韓模永詳細分析對比了網絡文學與現實的三種關系,認為任何網絡文學均具有現實性,而現實題材的再現性是現實主義的基本特征;呈現是主觀現實的展示,代表形態為幻想型網絡文學;模擬是虛擬現實的沉浸,代表形態為“新文類”網絡文學(30)。何志鈞認為現實題材網絡文學的迅猛發展既顯示了現實主義文學的發展潛力,更是網絡文學走向“主流化”的積極嘗試,同時他強調現實題材網絡文學是近年來網絡文學領域引人矚目的新勢力,對于促進網絡文學高質量發展,實現網絡文學精品化、主流化發揮著重要作用。他指出現實題材網絡文學在發展中同樣需要不斷調整自身,提質增效,不僅要實現從玄想為王到現實為王、多元共生的轉變,更要實現從流量為王向內容為王、質量為王的轉變(31)。
(六) 網絡文學的敘事與話語分析問題
網絡文學正處于提質升級的關鍵階段,特別是媒介發展中的文學敘事模式和敘事話語問題也受到了學者們的關注。黎楊全認為傳統敘事中故事的本真性讓位于元宇宙的故事生成機器,敘事重點從敘事時間轉向敘事空間,敘事效果呈現出從傳統的幻覺制造、打破沉浸到元宇宙操控性沉浸的演變(32)。聶茂和張旭指出,出于對“故事”的高度重視和精心謀劃,網絡作家在選擇內容、制造懸念、表現形式和個性化追求中形成了獨特的書寫經驗,并與網絡作家的價值理念、創作動因和國家的政策導向融合,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網絡文學敘事模態(33)。賀予飛指出我國古典小說的敘事傳統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研究網絡文學如何繼承和轉化古典小說的敘事傳統,不僅能揭示隱匿在敘事嬗變中的社會結構、民族情感及文化特征,推動網絡文學敘事學研究的本土化進程,而且可以促進中國古典小說敘事資源的創造性轉化,為網絡文學的創作和研究提供更為深厚和廣闊的路徑(34)。王欽芝和金玉萍認為,數字文學在語言表達、精神情懷以及文學經典塑造等方面的變化,都是文學與新技術、新文學觀念、新審美心理等因素相互碰撞的結果,盡管有些變化顛覆了人們對傳統文學乃至我國網絡文學的常規理解,但從文學發展大方向來看,這些都是為適應新時代、新精神需求所進行的大膽探索(35)。彭民權認為,由于媒介特性被無限放大,網絡文學在文本容量、敘事模式、敘事風格等諸多方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摒棄敘事技巧的“小白文”開始大行其道,同時他也強調,過于追求媒介特色,片面強調與傳統文學割裂、區分,也導致網絡文學在文學性上遠遜于傳統文學(36)。
(七) 網絡文學的產業化發展問題
網絡文學不僅是文學作品,同時是文學生產產業的組成部分。作為網絡媒介中的產物,其發展與網絡產業和文學生產產業有著密切關系。2023年網絡文學研究重點關注了網絡文學產業的相關問題。歐陽友權認為,網絡文學的商業基因及其產業績效,為中國打造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網絡文學帝國”提供了強勁的經濟驅動力,但產業化“利刃”在為網絡文學開疆拓土的同時,其功能性“偏鋒”也可能對文學的人文審美價值塑造造成傷害。他由此提出如何讓這一新興文創產業基于“雙效合一”的路徑選擇規避效用風險,以有效的正向功能助推行業健康前行,是“產業”施之于“文學”歷史合法性的重要命題(37)。謝清風則探究了網絡文學產業的內在發展邏輯和外在發展邏輯,指出創造力、閱讀力遵循的文學邏輯和文化邏輯,是網絡文學產業內在的發展邏輯;產出網絡力、產業力的技術邏輯和經濟邏輯,是網絡文學產業外在的發展邏輯(38)。
二、網絡文學批評的重點發展方向
(一) 網絡文學的特征與本質研究還需深入
當今學界已經形成一個基本共識:在網絡文學發展過程中,網絡文學批評不能缺位。然而,作為一種新興文學樣式的理論研究,中國網絡文學批評尚未在這一發展過程的起點問題上形成充足和有力的討論。盡管關于中國網絡文學起源問題、網絡文學的敘事策略、網絡文學讀者研究、網絡文學的文本研究等問題,引發了學界廣泛關注,但這些問題的很多方面還在各方討論之中,這些問題仍處于懸置的狀態。與此同時,這些問題和研究也都無可避免地需要面對網絡文學的本質與特征,尤其是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的差異性及其獨特性,但2023年的網絡文學研究中對網絡文學本質、特性的研究數量呈現下降趨勢,關注度也呈現了相對走低的基本態勢。另一方面則是關于其他問題的研究呈現出了對網絡文學本質和特性的引用和表述,但是有力的論證和獨立探討方面的研究還是比較少。因此,未來關于網絡文學的本質和特性問題依然應當是研究關注的重點。
(二) 網絡文學的現實主義研究視角還需多元
近年來,關于現實主義題材網絡文學的研究熱度不斷上升。這不僅得益于網絡文學創作者們創作出了數量較多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還與當前受眾、產業和批評等各方對網絡文學現實主義轉向的呼吁有著密切關系。與此同時,盡管網絡文學批評已經多關注于現實主義題材,但與網絡文學的巨大體量和增量相比,批評還需要更多關注到這一問題。特別是近年來現實主義題材網絡文學的體量劇增,作品的篇幅長、數量多,作品因持續更新而長時間處于未完成狀態,作者的更帖與讀者的回帖共同生成了其獨特的藝術形態。因此,以往文學研究中針對紙質文本的細讀細評的方式,在網絡文學某些方面的研究中已經不太適應,但目前對網絡文學現實主義題材的研究視角,仍然較多以文本分析,特別是單一作品或作者的分析為主。相較于其他問題的研究,現實主義題材網絡文學的研究在其理論性、批評邏輯、歷史發展等層面的關注較少,研究主體基本呈現出以少數頭部研究專家為主的特征,在批評研究隊伍建設上呈現出人員相對不足的問題。因此,網絡文學批評還需更多地關注現實題材網絡文學,以客觀、科學的批評推動現實主義題材網絡文學的生產、傳播和接受。特別是需要解決批評受制于作品,以及在內容上相對較分散、缺乏宏觀理論視角的難題。
(三) 網絡文學的經典化研究還需更加明確
雖然在過去兩年時間里,有關網絡文學經典化的研究產生了熱烈討論,特別是2023年,關于這一問題的討論更加白熱化,但當我們仔細研究這些討論時,會發現各方學者對“經典”的定義不一而足。這既與傳統文學對“經典”的定義就有不同程度和類型的分歧有關,也與我們在研究網絡文學相關問題時,多引用西方文論而產生的文化歧義有很大的關系。因此,網絡文學的“經典”與經典化問題的研究,不僅需要討論到底有沒有“經典”的問題,還應該關注到“經典”概念的差異性,以及未來網絡文學的發展方向。
(四) 網絡文學與媒介關系的討論還需更加全面
網絡文學是依托于互聯網技術而生產和發展起來的文藝樣式。互聯網技術日新月異,也讓網絡文學的生產過程與藝術風貌不斷變革。2023年初,關于ChatGPT的討論引起了不同學科學者們的關注。ChatGPT作為一種新媒介,其創作模式及其可能蘊含的未來互聯網文學創作的潛能,在2023年度的研究成果中有明顯體現,但在廣泛性和深度上還存在著一定的滯后性。2024年初,Sora模型的誕生不僅標志著AIGC技術在“文生視頻”層面的提升,也反映出網絡文學的媒介載體發展迭代速度極快,能夠快速“將數字化符碼以真實數字藝術建構呈現出了虛擬人工智能規則世界中的圖景”(39)。從早期互聯網的誕生,到文學網站和相關平臺建設,再到網絡文學出版和改編的產業化發展,媒介在其中始終扮演了重要角色。我們能夠在網絡文學發展進程中認識到,媒介發展和變革多次為網絡文學發展提供了技術支撐。因此,在面對以ChatGPT和Sora模型等為代表的人工智能寫作發展前景時,批評也應當關注到這些媒介技術給文學創作帶來的改變,以及我們將要面對的風險,以及該采取怎樣的應對措施。一方面,批評應該要關注媒介和人工智能發展對網絡文學高質量發展提供的技術支持,看到文學創作者、產業從業者和批評者能夠在媒介發展中獲得幫助;另一方面,批評也肯定會關注到以ChatGPT和Sora模型為代表的人工智能帶來的文學創作的風險問題。這不僅包括了創作方面的倫理問題和版權問題,同樣也對產業發展和批評等多方面版權形成新的考驗。
(五) 網絡文學產業發展的研究還需更加具體
網絡文學產業對網絡文學發展產生重要影響,同時產業中的各個環節和要素對網絡文學評價也具有很強的參考性。目前國內關于網絡文學產業化的研究在數量上相對較多,在近年來研究成果數量的占比上也長期維持較高比率,但由于網絡文學的產業本身范圍較廣,因此也影響到這一問題的深化研究。一方面,網絡文學產業與產業化的研究相對集中在宏觀層面的問題分析與對策建議上,對具體產業、各要素的內部及各部分、各要素之間的關聯關注較少;另一方面,研究涉及產業各部分和要素的問題,往往表現出單一問題傾向,缺乏將其置于產業整體發展中,探究其作為產業系統重要組成部分的問題,較少對其作系統化分析,對具體問題與產業全局的關聯研究較少。因此,未來對網絡文學產業的發展與產業化問題的研究,還需將全局性問題與具體問題有效結合,需要更關注產業要素之間的關聯。
注釋:
(1)因改版等原因,部分論文中國知網不再收錄。
(2)歐陽友權:《網絡文學起源的本義與延伸義》,《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3)馬季:《中國網絡文學起始年與源頭辨析》,《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4)黎楊全:《交往性與中國網絡文學的起源》,《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5)許苗苗:《網絡文學起于媒介轉型》,《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6)王金芝:《中國當代文學與早期互聯網文化的“互緣共構”和“交錯互動”——再論中國網絡文學的緣起》,《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7)吉云飛:《為什么中國網絡文學國際傳播的起點是Wuxiaworld》,《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8)賀予飛:《“網生”起源說的生態系統觀》,《文化軟實力研究》2023年第4期。
(9)周敏:《網絡文學與“90年代”的連續性》,《文藝理論與批評》2023年第3期。
(10)馬雙子:《數字文學概念辨析》,《文藝理論研究》2023年第5期。
(11)邢晨、李瑋:《全球IP時代中的中國經驗——論中國網絡文學IP轉化的發展路徑》,《出版廣角》2023年第13期。
(12)楊晨、何葉:《網絡文學,講好中國故事的有力載體》,《出版廣角》2023年第13期。
(13)高金萍、王喆:《中國網絡文學出海的文化進路》,《出版廣角》2023年第13期。
(14)吳申倫、龍雨晨:《玄幻仙俠題材網絡文學海外傳播優勢與路徑研究》,《出版廣角》2023年第13期。
(15)郭瑞佳、吳燕:《基于同業競爭者視角的海外網文平臺發展分析》,《出版廣角》2023年第13期。
(16)劉桂茹:《技術視角下的網絡文學海外傳播》,《中國文化產業評論》2023年第1期。
(17)敖然、李弘、馮思然:《我國網絡文學出海現狀、困境、對策》,《科技與出版》2023年第4期。
(18)《檢察風云》期刊編輯部:《網絡文學:成長的煩惱》,《檢察風云》2023年第16期。
(19)徐明:《網絡文學:規制侵權之思》,《檢察風云》2023年第16期。
(20)張宏羽:《網文維權攻略》,《檢察風云》2023年第16期。
(21)鄭熙青:《中國網絡文學創作中的原創性和著作權問題》,《文藝研究》2023年第7期。
(22)王彪、毛文思:《2022年我國數字出版發展態勢盤點及2023年發展展望》,《科技與出版》2023年第3期。
(23)陳定家:《網絡文學經典化的方法與途徑》,《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年11月1日。
(24)王玉玊:《流動性與經典性不可兼得?——并與黎楊全〈網絡文學的經典化是個偽命題〉一文商榷》,《文藝理論與批評》2023年第3期。
(25)李瑋:《網絡文學賦予“經典”觀念新內涵》,《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年9月15日。
(26)黎楊全:《“經典”觀念與網絡文學屬性相沖突》,《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年9月15日。
(27)湯哲聲:《中國網絡文學的屬性和經典化路徑》,《中國文學批評》2023年第1期。
(28)禹建湘:《網絡文學寫作凸顯現實題材轉向》,《中國社會科學報》2023年9月4日。
(29)許苗苗:《兩種穿越的講法:跨次元現實與新媒介時代的現實主義》,《南京社會科學》2023年第7期。
(30)韓模永:《再現、呈現與模擬:論網絡文學與現實的三種關系》,《中州學刊》2023年第10期。
(31)何志鈞:《論現實題材網絡文學的高質量發展》,《學習與探索》2023年第5期。
(32)黎楊全:《從“講故事”到“操控故事”:元宇宙與敘事學的轉向》,《中國圖書評論》2023年第6期。
(33)聶茂、張旭:《網絡作家的敘事策略與價值賦能——以中國作家網“網絡文學名家談寫作”為考察中心》,《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5期。
(34)賀予飛:《網絡文學對古典小說敘事的轉化》,《中國文學批評》2023年第1期。
(35)王欽芝、金玉萍:《數字文學:概念辨析、論爭及反思》,《文藝評論》2023年第5期。
(36)彭民權:《回歸傳統:網文敘事的“去媒介化”》,《江西社會科學》2023年第3期。
(37)歐陽友權:《網絡文學產業的文創形態及其風險規制》,《湖北社會科學》2023年第7期。
(38)謝清風:《網絡文學產業的基因、問題和發展趨勢》,《出版廣角》2023年第12期。
(39)禹建湘、張浩翔:《媒介變革中網絡文學現實觀照的幻像強化——從Internet到Sora的技術遷躍》,《西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