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這首傳唱率極高的歌，在擊中年輕人心房的同時，也讓這句話成為網絡世界的熱詞。敢于追求理想、愛情，勇于探尋詩和遠方，是年輕人專美的特權，還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電視劇《老家伙》以三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老家伙”打破世俗眼光的“瘋狂”之舉，為觀眾給出了答案。

由張國立、王剛、張鐵林飾演的三個退休“老家伙”，照常人來看，本該到了含飴弄孫、種花養草、頤養天年之際。可他們偏不服老，不僅合伙將養老社區搞得熱火朝天，還當起偵探柯南，為遭受電信集資詐騙之苦的老人討回公道。為了激勵年輕人追逐夢想，三個“老家伙”還組建起樂隊放歌社區音樂節。“鐵三角”暌違數十載后再次合體，在走出帝王將相權斗劇之后，以全新的角色和與時俱進的時代審美精神，為觀眾奉獻了一出“夕陽無限好”的大戲。

該劇主線敘事就是講述三個陷入不同困境的老人，通過創辦養老社區，重拾斗志。中年喪偶的肖長慶從工會副主席職位退下來，本來要安度晚年的他，卻不得不面對家庭紛爭帶來的一地雞毛，妹妹買房要找其借錢；大兒子失業，大兒媳還要買房；小兒子雖事業有成，卻面臨婚姻解體；還有一個絮叨的老媽需要贍養，肖長慶這頭“老黃牛”依舊負重前行。孫前程事業無成被強勢妻子看輕，女兒又遭受惡女婿的家庭暴力，孫前程這個“老狐貍”陷入左支右絀的困境。陳新城親手創辦的新城集團，作為集團董事長，卻在企業收購中被排擠出權力核心，不得不忍氣吞聲退居二線，而與搞藝術的兒子在創業上的巨大分歧，讓陳新城這頭叱咤商場多年的“老獅子”倍感失落。于是，三個帶著各自不同困擾的退休老人，因為創立養老社區走到一起，也完成了電視劇主線敘事必要的前情鋪墊。

在敘事策略上，該劇并未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二次創業”給三個“老家伙”創辦養老社區戴高帽。陳新城對集團安排其負責老廠區創辦養老社區，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這份帶有“流放”性質的工作；孫前程以離婚分家為威脅，從妻子那兒整來五百萬投資，無非是渴望打個翻身仗，從而獲得家人的尊重與認可；肖長慶作為集團任命的養老社區主任，也并非一開始就熱衷于此。恰恰對于角色內心情感的真實把握，才讓該劇有了接地氣的人間煙火氣。在敘事推進和劇情演繹中，角色情感的自發生長，伴隨他們在創辦養老社區中，逐漸認識到社會化養老的光明前景，以及創辦養老社區的重要社會意義。他們拒絕了眾多地產開發商打著羊頭賣狗肉，利用養老社區的土地、稅收優惠政策，實則搞商業地產開發牟取暴利的合作模式。全劇通過他們在創辦養老社區中逐漸走出“小我”的遞次劇情演繹，將中國老齡化社會面臨的種種問題，傳統“養兒防老”與新時代社會化養老的觀念碰撞，如何平衡養老社區商業利益與社會利益之間的關系一一展現出來。當他們從一開始將創辦養老社區視為一份賦閑的職業，轉變為需要擔負的一份沉甸甸的社會責任后，壯心未已的能量和激情都被徹底激發。

電視劇《老家伙》不僅在主線敘事中直面社會化養老這一社會熱點話題，同樣，該劇在輔線敘事的家庭戲中，老人遭遇電詐、失養、疾病等養老問題，年輕人遭遇失業、離婚、家庭暴力等心理危機問題，也都通過劇情一一呈現。讓觀眾看著最揪心的無疑是牛大媽的遭遇，為了支持女兒事業，被女兒男友以集資入股享受分紅的詐騙方式，騙其將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在超市購物因為忘記付款被誣陷盜竊，雖然有監控視頻可以為證，可為了女兒的面子，她寧愿違心承認盜竊與超市達成和解，也不愿意自證清譽，即便得到了超市賠償款可以交上手術費用，卻依然為了女兒購買新房拒絕手術，最終錯過最佳手術時間而離世。從某種程度上來看，牛大媽的遭遇是無數中國老人的縮影，他們終其一生都在背負家庭與子女的重擔，與其說像一頭勤懇的老黃牛，倒不如說像柳宗元筆下的蝜蝂。雖然他們的負重不是為了自己的貪婪，而是出于血緣的情感，要走出這個無限循環的莫比烏斯環怪圈，是需要觀念的改變。該劇以藝術人物肖長慶的“斷舍離”給出了答案，不再無休止地應承亡妻親戚的請托，敢于對妹妹的不合理要求說不，學會放手讓子女把握自身命運，在卸下一個個本不屬于這個年齡的負重后，肖長慶終于活出了自我，于是，平時連買菜都斤斤計較的肖長慶，也學會捧著鮮花去追求愛情了。

為了讓整部劇在反映老人養老存在的現實問題與可觀賞性之間找到平衡點，劇中以“鐵三角”人物性格塑造的強烈反差，通過在創立養老社區過程中“爭權奪利”的喜劇化橋段設置，在“鐵三角”夸張、幽默的互杠情節演繹中，觀眾似乎看到《鐵齒銅牙紀曉嵐》中的紀曉嵐、乾隆、和珅穿越時空而來，從而在藝術呈現上，達到了移情通感的藝術效果，讓觀眾在喜中帶淚的共情體驗中，喜歡上這三個瘋狂的“老家伙”。

電視劇受眾是多層面的，電視劇藝術的主體人物也應該是多層面的，有《老家伙》為證，老年題材電視劇可以再“瘋狂”些。

（作者系中國視協理論評論委員會副會長、中國電影評論學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