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漁童》（1959年）

動畫片《豬八戒吃西瓜》中的主人公剪紙造型

20世紀中葉，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廠長特偉決定探索美術片的民族道路。此后，水墨、皮影等具有不同民間風格的美術片應運而生。剪紙作為在我國流傳廣泛的民間藝術，自然而然地也被動畫藝術家吸納進了美術片的風格探索之列。

我國不同地域的剪紙風格不同，但技法大體一致，即使用剪、刻、雕等方式進行創作。剪紙源于民間，創作者以婦女為主，多用于表達生存、繁衍、平安、富足等質樸的夙愿。我國陜西有一位有名的女剪紙藝術家庫淑蘭，她的《剪花娘子》系列用頗具現代感的顏色和古樸的剪紙手法，訴說著一位農家婦女在并不平順的人生中對幸福的向往。與西方剪紙的細密精致有所不同的是，我國剪紙造型更加粗放大膽，具有一種強烈的原始美。

將這種裝飾性極強的藝術風格引入到動畫制作當中，既有優勢又有劣勢。優勢在于，這種頗具形式感的美術風格能夠為當時常見的單線平涂賽璐珞（Celluloid音譯，即合成塑料，當時動畫原片常用的材質）動畫破局，并且在動畫制作中通過“類皮影”式的肢體拆解和關節連接減少動畫繪制的工作量；劣勢在于，動畫的長處在于夸張的動作和表情，但是在被拆解成元件的剪紙動畫中，動畫表演就受到了限制。舉例來說，如果需要制作“人物張嘴”這一動畫，在剪紙動畫中需要準備“人物面部”的剪紙元件素材，以及“人物張開的嘴”這一剪紙元件，并替換到普通的人物面部上——將面部、嘴部進行元件拆分，并在需要時進行組合，這種制作手法雖然簡便易操作，但是卻給動畫表演設置了障礙。因為面部的運動是肌肉聯動的整體，而將張嘴的部位重新制作、其他位置完全不動，則會帶來動作的僵硬感。如此一來，雖然剪紙動畫的制作比賽璐珞動畫簡便，但是表演的生動性卻大打折扣。

盡管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剪紙動畫還是以其獨特的美術風格獲得了成功。像《豬八戒吃西瓜》《漁童》這些觀眾耳熟能詳的動畫短片，就是在萬古蟾、胡進慶等老一輩藝術家的精雕細琢下誕生的剪紙動畫代表作品，這些作品不僅在美術上令人耳目一新，還因為帶有教化作用而受到觀眾的推崇。在《豬八戒吃西瓜》中，豬八戒和孫悟空的形象相較于其他手繪動畫片中的主角具有更強的裝飾性：孫悟空的形象混合了剪紙的陰陽刻技法，面部除了沿用戲曲臉譜中大眾熟知的桃心妝扮，還在面部的空余部分剪刻出淡淡的曲線裝飾——這些裝飾在二維手繪動畫中一般會被避免，因為多余的裝飾會增加原畫繪制的工作量。同樣的，八戒的耳朵和袍子也都加上了民間風格的裝飾紋樣。

作為中國剪紙動畫的代表人物，藝術家胡進慶創作了一系列優質的作品。或許意識到了剪紙動畫的元件拆分對動作生動性的負面影響，胡進慶也一直在嘗試解決這一問題。1992年，胡進慶編導的《貓與鼠》可謂達到了探索剪紙動畫表演生動性的極致。在這部僅有2分28秒的剪紙動畫中，胡進慶不僅保留了剪紙的“刻”味，還充分還原了動畫生動的運動。在這部作品中，胡進慶沒有將主角貓、鼠的身體進行元件拆分，而是將角色作為一個整體逐幀雕刻。于是，觀眾們在這部影片中既看到了黑底紅粉剪紙的民間美術，又看到了充滿擠壓和拉伸運動的貓鼠追逐。

在2023年初大火的動畫系列短片《中國奇譚》中，第五集《小滿》也使用了剪紙動畫關節式的制作和拍攝手法。《小滿》借鑒了民間藝術中的黑底金線配色，同時還采用了剪紙動畫中對肢體和關節的處理方式。值得一提的是，為了豐富人物的運動，《小滿》在一些激烈的動作中引入了二維動畫的夸張手法，例如角色在水中激烈地掙扎，作者在中間幀中加入了更多的手和腳，以表示手腳因為快速運動而產生的模糊感。

剪紙動畫這種獨特的形式，或許就是為動畫的藝術探索而生——動畫的審美邊界再次被拓寬。最初的緣由也許是“探索我國美術片的民族風格”，但是在一位又一位藝術家的接力之下，這些與眾不同的呈現形式正在豐富著動畫的審美。或許這才是在強化民族風格之外，剪紙動畫帶給我們的更深層次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