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與月對望

我走著，在初冬茂盛的

柳枝間，與薄寡的月亮對望

臃腫的身影緩慢挪動

汽車呼嘯聲催促著歸家人

路邊郵筒像被遺忘許久

沒有人埋沒它，時代埋沒它

朦朧的月亮暈染風圈

我們苦苦追尋它，但幾人看它

盲道使人清醒，身旁經過的

異鄉口音闡釋，與他的女伴

均蒙著面。他們散步

美麗的花口罩下，談話俏皮

我書寫，面對嚴峻的考驗

讀者大眾始終將我審視

我也想輕松談論，但我

并非蒙面客，面具后面無詩

我的內心，那嬰兒

雙臂赤條條揮舞著力量

▎詩 藝

——致古馬、阿信、貴鋒諸師友

在以往的某個冬夜

他們穿過空寂的大街

穿越整個寒冬

大聲呼喊、談論

好像坐擁整個世界

他們穿越綠地、樓群

來到湖濱，面臨

浩大冰封的湖面

言說，彼此聆聽

沒有人注意到

冰湖下微妙的反應

水流微弱的嘶鳴之聲

不，脈管中血流的急行軍

像準繩揮舞的biubiu之聲

人人攀跳自身的高度

以血流揮擊速度之鞭

他們用好手藝攀跳

他們掌握那節奏

面對眼前巨大的璞玉

他們商議如何將其打磨成

一顆通體發光的美妙恒星

▎影 子

我，追影子的夸父

愈追逐，愈不可及

縱然我們孿生，惟妙惟肖

抓取的手在草叢投下暗影

一枚無實體的抓鉤

影子在墻上迅速游移

水面上佇立不動的人

一直往懸崖深處投落的人

轉而將自身投射在云朵上

長頸鹿伸首在云杉的高枝

卷食樹葉，或微縮為

矮墩兒，偽裝海獺、河貍

多角度照射下，它分身

為三、為多，投往不同方向

我左顧右盼，首尾難顧……

路燈——電子煙頭被熄滅

陰影消失，輪廓消失，身體消失

這纏繞你的始終沉默的伙計

你仰天大笑，它微微傾倒

你捶胸頓足，它不知所措

你手足亂舞，它亦手足亂舞

你憤怒、咆哮、大發雷霆

它笨拙又顯輕蔑，像對你說

要么追逐我，要么消滅我

▎與星球對坐

建筑低矮、視野開闊處的

萬里云翼正是鯤鵬的翅膀

浩渺星漢在我面前鋪展

東方巨大的紅月與我對坐

粉撲撲的星球近在咫尺

屏退四野，端坐地球一端

敢問你那是否也有一人端坐

看我這幽幽的藍色星球

遐想而已。那里了無生機

漂游漫無目的，突然撞擊

堅硬的意外剝蝕它。經歷

這許多事故，你變得圓滑

某日，一人俘獲你芳心

你們繞伴周始。但小行星

突然撞擊出環形的枯湖

你又被火球挑逗

感受到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初來乍到

他初來乍到，在交叉路口觀察

尋找一條更加友善的街

他不著急選擇，保持慢鏡頭

街景在瞳仁中緩慢移動

煙草在指間自燃，像一種

對時間的放松。此處有一段

較長的綿延。而有時

香煙在急促的嘬吸中閃亮

他走走停停，鼓脹的行李

肩上駝峰已石化為山

家的便攜式。他把它放在腳邊

包裹在擺放中自由組合

走入黑夜。他幾乎沒有察覺

發光的門臉吸引他走近

直到被店門吞噬

一條街面軌跡的磁力套索

有幾次，失敗的陰影有

三四十米長，佝僂的身形

近乎圓滿。燈光有更多的暗示

旅館前臺的鏡面使他發覺

自身背負一只丑陋的怪獸

而從沒有人注意他

靠近燈光時迅速膨脹的身影

▎追 蹤

夜幕下的秘密追蹤之旅

行人彼此跟蹤

在同向同行的歸家之途

一座座移動的黑松塔

你走得愈久，愈對它

產生興趣，這像是一種默契

你猜測，她在路口消失

但那里你們并排站著

她沒甩掉你，你也沒跟丟她

偶爾一瞬間，你左顧右盼

黑山雀轉動靈巧的頭腦

在公交站尋覓她的蹤影

恍然回頭，險些撞個滿懷

交通信號燈把你們染紅

你們有同樣的鑲邊

被同樣的燈照X光

比較影子的長短深淺

你們依次進入陰影

猜測彼此的表情

同行的路人像籠罩在

諜戰追蹤的緊張氣氛中

李越，1986年生于甘肅永昌，作品發表在《詩刊》《十月》《星星》《飛天》《揚子江詩刊》等刊物，出版有詩集《巨石之響》《光影賦格》等四部，入選詩刊社第三十九屆青春詩會、《十月》第八屆十月詩會，獲甘肅省第八屆黃河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