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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科幻小說，機器人題材是老生常談了。但這篇小說篇幅短小，卻懸念設置巧妙，劇情跌宕起伏，讀后發人深思。人與機器人的關系，究竟會如何發展？這個問題已經逼近到了我們面前……

——楊 楓

俞暖陽帶著女同學羅安吉來到一處在建的摩天大樓前。這里是俞暖陽打工的地方。

他倆戴好安全帽，穿好工裝。俞暖陽在工地底層的大廳里，幫羅安吉申請好了電子參觀券，帶著她乘上六面都是玻璃幕墻的電梯，一路攀升到正在施工的130層。從門口到正在修的樓頂的一路上，羅安吉看見工地上除了設備、車輛、電梯、吊塔，四處都是忙碌著的各種機器人。有負責砌墻的千手機器人、有負責澆筑的長臂機器人、有負責焊接的機械手機器人……

工地上一片繁忙，卻幾乎沒有那種人聲、機械聲鼎沸的熱鬧場景，建筑噪音已被降到了噪音認證標準之下。

這是羅安吉頭一次進入正在施工中的建筑工地：“哎，俞暖陽，你說的‘工地里全是不學無術的年輕男人’在哪里啊？”俞暖陽狡黠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羅安吉恍然大悟：“不會吧？！這么大的工地，只有你一個不學無術的年輕男人？”俞暖陽又調皮地一笑：“正是，我就是那個一個人吃飽、全工地不餓的、集全體不學無術年輕男人于一身的……孤膽英雄。”

羅安吉撲哧一聲也被逗樂了。電梯里，俞暖陽繼續對她介紹道：“現在的工地已經很少用人工了，人工太貴！我是工地上最輕松的小工，卻是拿薪水最高的一個，機器人一分不拿嘛！我們這個工地，除了一個至今我也沒見過的技術總工程師以外，聽說還有個負責維護更新調試機器人的程序員小組，他們都屬于管理層。真正的小工只有我自己。”

這時電梯已經到了。樓頂有大約十多個機器人在各自忙著，羅安吉說：“小工，你的崗位在哪兒？”俞暖陽走到正在砌著一面墻、分別站在墻兩段忙乎的兩個機器人之間，掏出遙控器，朝他們按了下。兩個機器人的作業段，本來是各負責一半，這時候，就自動留出了中間大約兩尺來寬的作業面，這是給俞暖陽的工作段。

羅安吉在四周轉了轉，看了看城市的街景，然后又站在他一旁看熱鬧，看了一會兒，不禁笑道：“我算看出來了，你這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愛好，來工地磨洋工的。哎呀，真可惜付給你的那份工錢了，連人家機器人的二十分之一工作量都趕不上。”俞暖陽扭頭沖她笑笑：“人是帶著感情干的，和機器人的機械式施工能一樣嗎？”

羅安吉繼續背著手，笑著數落他：“這哪叫工作！這明顯就是給人類玩的游戲——體驗古老工作方式的實戰演練式游戲。”俞暖陽一邊手忙腳亂，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回答：“滿足每個人對勞動的理想和價值觀追求，這不是社會的進步嘛？！”

俞暖陽低頭忙了一會兒，很快作業面就超過了他的身高所及。羅安吉看到，機器人的腿自動跟著作業面的高低在伸長，而俞暖陽腳下站著的工作踏板臺也自動在升高，以便使他們都能舒適地工作。

突然，從他們身后傳出“砰”的一聲聲響。他倆不禁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銀色的身影踉踉蹌蹌后退著，“嗖”的一聲，像閃電一樣飛出了樓頂，掉落了下去。在它剛才站立的地方，另一個銀色的身影剛才猛烈甩出去的一只長長的機械臂，緩慢地縮了回來。

俞暖陽大喝一聲：“ZZD，你干嘛呢？”那個胸口刻有代碼“ZZD”的機械人，毫無反應地轉過身軀，面對著自動傳送帶上整齊碼放并平穩運送著的大磚，好像什么也沒發生似的，機械地挑選出零星的有點殘缺的磚，伸長機器臂，越過運送到施工點的磚隊，把它碼放到下樓的傳送帶上。

突然，“ZZD”像觸電一樣猛烈抖動了一下，所有的動作瞬間都停了下來，像個被定格的木偶一樣，額頭的電源開關也不亮了。顯然，就在剛才，它被關停了。

俞暖陽和羅安吉來不及想太多，只顧跑到剛飛出去機器人的樓邊。那里是傳送帶口，是最后才會被砌上墻的空曠樓角。羅安吉看到了樓下都圍有一圈防護網，但顯然，剛才被甩的機器人飛出去的速度太快了，越過了防護網。他倆往下看，因為距離地面太遠了，實在看不清。

俞暖陽返回來調試著傳送帶上的小屏幕，把樓下的監控攝像頭的畫面調到合適位置，四處尋找著。終于，他們倆看到了已摔得稀碎的機器人。那里的地面上，散落著無數個細碎的銀色片狀、塊狀物，其中有幾塊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代碼“ZF”。

羅安吉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俞暖陽拍拍她的肩膀，她這才低呼了一聲：“天哪！”捂著心口直起身，驚魂未定地看著俞暖陽：“這是什么工地啊，怎么還上演殺人案？”

俞暖陽皺起眉頭：“我來工地十多天，也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事，真是邪門！太危險了，咱倆趕快撤。”羅安吉不由后退幾步，四下看看忙碌著的機器人，尤其對剛才肇事現在定格著的“ZZD”多盯了幾眼，唯恐它再次發作：“要是再打起來，咱倆加起來，也不是他們半個的對手。”俞暖陽不由分說拉著羅安吉飛跑向電梯，半路還問她：“你說，機器人殺機器人，叫殺人案嗎？”

到了電梯里，羅安吉甩開俞暖陽的手，氣喘吁吁地說：“機器人是人嗎？它并沒有生命、智力和感情，不是人。”俞暖陽說：“那‘ZZD’呢？它把同伴懟出去摔得四分五裂，如果換了‘ZF’是我，那不就是殺人案了？”

羅安吉點了點頭，說：“咱得報警……”俞暖陽接住她的話茬說：“背后沒準是人在操縱？”羅安吉說：“就是，機器人的所有動作都是死程序，它怎么會突然失控傷害同伴，而且，你看它出事后毫無反應，哪像是程序意外出錯的樣子啊！”

刑警羅亦君、許成杰和莫溪到現場的速度非常快。三個人三言兩語問清了事情經過，聯系了工地的管理人員。那里面有幾個人連俞暖陽也是第一次看到真容。翻看了現場前后的監控錄像，他們發現，出事前，“ZZD”曾死死盯著“ZF”看了足有一分鐘，然后突然出的手，不像是程序失誤造成的。

莫溪瞅著屏幕，說：“機器人突然有了智力，或者感情、情緒？”許成杰笑了：“拉倒吧！這也太科幻了。”

羅亦君打斷他：“假如呢？假如負責研發的機器人給工作程序里面輸入了智力、情感或者情緒，在施工的機器人身上有了具體的體現……”莫溪、許成杰和一直沒說話的俞暖陽、羅安吉都同時“啊？”一聲，愣住了。

羅亦君說：“由機器人自主研發程序，這在20多年前就有了，被逐漸應用在醫療、教學等領域，只是除了家庭保姆，并不允許開發機械人的智力情感。”莫溪說：“假如，人為給負責研發的機器人程序里，輸入了一些能生成情感、智力活動等要素的內容，并輸入給了施工機器人，那么，他們就可能做出被人的智力或者精神所左右的動作。”

所有的管理人員都一臉茫然。在他們的工作程序中，從來沒被允許這樣操作。警方調取了他們的工作流程證據，也證實了這一點。羅亦君說：“那就只剩一個人可能有這樣的權限和能力了。”許成杰和莫溪點了點頭，三個人一起，敲開了總工徐海濤的辦公室房門。

許成杰朝徐海濤的胸口捶了一下：“喂，我說，自打你脫了警服，怎么不停地在各種案發現場神出鬼沒，你這是初心不改，和你曾經的職業較勁呢？還是刺激你老同事的神經呢？”

徐海濤聳聳肩，依然一臉冷漠：“我就知道不出今天，你們就會來找我。”

案子很快破了。徐海濤天天對著機器人按部就班的冰冷，難免覺得有點兒無聊，于是，他就給一個最新式的研發機器人“YG”輸入了一些附帶感情和簡單思考能力的程序，使得它逐漸有了相當于四五歲孩子的智商。相應的，又給了它可以適當定點輸入這些程序給“ZZD”的權限。他就是想看看，讓機械人附帶研發智力程序，會有什么樣的發展方向。

其實，嚴格說起來，他賦予機器人的思維很簡單也很機械，比如，給它輸入一些謾罵、打斗、悲傷、快樂的人類活動場面，“告訴”它什么樣的場景對應的是什么樣的反應：憤怒了動作會加快，傷心了動作會停止，開心了會手舞足蹈，滿意了機械動作會更加準確無誤等等。也是怕出錯，在他自己控制的后臺，他給“ZF”和“YG”都安裝了緊急預警裝置，一旦發現他們有與工作動作無關的反常行為，就會發出預警并立即死機。

發生這樣的案件，根源是徐海濤的操縱，實際情況卻像幼兒園孩子之間的打鬧一樣簡單。“ZF”是公司最老一代的機器人，作業起來很有些笨手笨腳。終于，“ZF”作業動作不斷卡滯，讓“ZZD”忍無可忍，于是，他潛在的情緒程序爆發了，猛地出手糾正和教訓了“ZF”，結果出手太重，直接給“ZF”判了死刑。

許成杰和莫溪都說：“死的是機器人，肇事的也是機器人。目前，法律上還沒有具體規定，沒法立案。再加上，徐海濤的系統發現‘ZZD’肇事，在告警后能夠及時止損，立即關停了‘ZZD’的開關。這樣吧，徐海濤今天就算正式被我們訓誡了，寫出保證書，保證以后未經允許不再擅自給公司的機器人輸入智力程序，并立即強行清除‘YG’和‘ZZD’體內的智力編排程序，把它倆送回實驗室銷毀。”

羅亦君卻不同意：“這次肇事的和被傷害的都是機器人。可保不齊某一天，類似‘ZZD’這樣的機器人，瞅著俞暖陽這樣的真人小工不爽呢？畢竟人不如機器人能干。”

幾個人瞅瞅俞暖陽和羅安吉，倒吸了一口氣。

始作俑者徐海濤，被帶回刑警支隊，立案調查。

作者簡介：

王 娟，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23屆高研班學員。作品散見《延河》《安徽文學》《廣州文藝》《科幻立方》等，出版有散文集《穿過人群凝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