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提起丁聰先生，人們自然會想到他創作的那些畫面明快、線條優美的漫畫，在針砭時弊、譏彈世態的同時，也體現出一位藝術家發于本心的良知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我不僅看過丁老的漫畫，還有幸與他交談，被他直率、真誠、豁達的性格深深打動。

丁老住在西四環，三室一廳里，一眼望去全是書；二十多個書架仍然不夠用，桌子上、沙發旁、走廊邊也堆滿書，人在屋里轉個身都困難。他的書房叫“山海居”，“山”是說書堆得像山一樣，“海”是說找書就像在大海里撈針一樣。

1989年初夏的一個早晨，我去給丁老送剛剛刻好的名章。丁老把我引入客廳，只見客廳墻上掛著徐悲鴻先生畫的馬，旁邊有一幅黃永玉先生畫的《石拜丁聰圖》，畫上并題：“美石拜丁聰，丁聰拜美食，醉飽滿面紅，可以娛今夕。”丁老見我不解其意，便對我說：“前些年我做膀胱結石手術，從身體里取出十二粒結石，特地留了一粒放在瓶子里作為紀念。黃永玉得知此事后覺得很有意思，便畫了這幅畫。”

丁老知道我喜愛篆刻，他打開身后的柜子，從里面取出幾方印章，一一交到我手上。印材不算高檔，細看邊款，才知治印者都是如雷貫耳的大師級人物：齊白石、鄧散木、錢瘦鐵、錢君匋……印面刷得非常干凈，應該是許久沒有使用了。丁老拿來宣紙和印泥，將印章逐一蓋在宣紙上，并在印章旁標注治印者的姓名，再題上字送給我。他說自己畫漫畫很少蓋印，只在畫大一些的著色漫畫時蓋，平日里他也幾乎不題字，這些印章沒怎么動過。

早年間，印壇有所謂“北齊南鄧”之說，“齊”指的是齊白石，“鄧”指的是鄧散木，可見二人在篆刻界的地位之高。齊白石給丁老刻的三方印，讓人真切體悟到他爽利、直沖之刀法帶來的氣勢逼人、神采飛揚的審美效果，而鄧散木的印作取法獨特，古樸雄渾。細觀錢瘦鐵和錢君匋的印作，錢瘦鐵早年得吳昌碩親授，鈍刀硬入，使刀如使筆，刀筆合一，不修不做，元氣淋漓；錢君匋一生治印兩萬余方，在取法鄧石如、吳讓之、趙之謙、吳昌碩、黃牧甫等諸家精髓的同時，又嘗試以卜辭金文、秦磚漢瓦等文字入印，凝重質樸，韻味無窮，獨步當世。

每當我取出丁老所贈的印譜，仔細品讀一枚枚前賢的印作時，昔日登門拜訪的情景如在目前，這個意外的收獲令我畢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