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電視劇《繁花》備受關注，開播僅10分鐘收視率就突破2%，顯示出精品劇的實力。《繁花》收官之后，有關的討論和想象依然在社交平臺廣泛拓展，引發(fā)了許多觀眾對“老上海”的追憶。不僅如此，其影響力已經(jīng)由線上的觀看和討論，延伸到線下的探索與追溯，湯泡飯、排骨年糕等上海傳統(tǒng)小吃在美食平臺上紛紛爆單，故事發(fā)生地“黃河路”也成為熱門打卡地。

作為2024年年初最具熱度的劇集，《繁花》的出現(xiàn)看似偶然，實則有其必然性。自2022年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大力倡導影視劇發(fā)展減量提質、降本增效以來，劇集的粗放式創(chuàng)作、跟風扎堆式創(chuàng)作逐步減少，劇集創(chuàng)作逐漸走向理性成熟，質量驅動成為主流。《繁花》等高口碑的劇集可被視為政策調(diào)整產(chǎn)生的實效。同時，也應當看到，《繁花》的播出是電視劇領域在長期藝術積累的基礎上突破創(chuàng)新的表現(xiàn)，代表著劇集創(chuàng)作的一種新趨勢。

《繁花》被普遍認為很“王家衛(wèi)”，關于這部劇集的討論，也多與導演王家衛(wèi)的個人經(jīng)歷和藝術追求相關。其實，就劇集鮮明的個人風格而言，《繁花》不是孤例。回顧2023年的劇集市場，《漫長的季節(jié)》《平原上的摩西》《歡顏》《裝腔啟示錄》《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等一批劇集，在視聽風格、敘事美學和價值傳達上，都區(qū)別于同類型的其他作品，帶有主創(chuàng)人員尤其是導演個人的獨特風格。這些作品的導演有相當一部分是從電影領域轉戰(zhàn)劇集市場的。在他們的推動下，電影和電視之間的壁壘被打破，劇集的敘事和語言具有了明顯的電影化傾向，形成一個有別于網(wǎng)臺劇的特殊品類，《繁花》代表了這類劇集在藝術上的新高度。

在敘事層面，相對于傳統(tǒng)電視劇強調(diào)戲劇沖突的劇情建構，這類劇集更加注重氛圍的營造和情緒的渲染，講究人物內(nèi)心的開掘和意識的流動。《繁花》當中，黃河路的霓虹和進賢路的暖色，無不洋溢著屬于那個時代的激情與溫情。大量來無影去無蹤的片段式故事中，流淌著人物之間曖昧又微妙的情感。《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打破線性敘事的常規(guī)，回憶、幻象等心理時空與日常生活的現(xiàn)實時空交織，用詩意化的視聽語言呈現(xiàn)了女主人公從童年、少女再到青春期的心理沖突，青春情緒和生長疼痛取代情節(jié)成為表達的重點。在視聽語言上，這類劇集更加注重打造電影的質感。《繁花》開頭寶總遭遇車禍的場面，用夸張的快切鏡頭表現(xiàn)寶總被撞飛后天旋地轉的感覺和眾人的驚慌忙亂，營造出緊張的氛圍。而《平原上的摩西》則用較多的長鏡頭來追蹤人物在不同空間中的連續(xù)行動，呈現(xiàn)20世紀90年代北方城市的氣息。在類型上，這類劇集也在嘗試進行多元化的探索。《歡顏》為革命歷史題材劇注入了浪漫主義公路片和諜戰(zhàn)片的元素，以黑色幽默的風格表現(xiàn)特定時代下小人物的熱血和理想。《漫長的季節(jié)》避開案件細節(jié)和偵查的技術與過程，著力描繪東北溫暖明麗的秋天和小人物的生活日常，傳達“往前看，別回頭”的勇氣和希望。

以《繁花》為代表的這類劇集為國產(chǎn)劇帶來了新的美學趣味，意味著電視劇不再是一種單純提供消遣的娛樂品，而是成為作者自我表達的作品。它們提高了受眾的審美心理閾值，拓寬了劇集表達的邊界，具有鮮明的創(chuàng)新性。不可否認，這類劇集在表達上不設限制、充滿無限可能性的特征，也帶來了一定的觀劇門檻。將自帶“小眾”氣息的這類劇集投放市場，無論是對平臺還是對作者而言，都意味著一種冒險和嘗試，也并不是都能像《繁花》一樣掀起收視和討論的熱潮，但這樣的探索同樣值得尊重和鼓勵。假以時日，或許會有更多的劇集在主創(chuàng)者的自我表達和觀眾的普遍審美趣味之間找到交匯點，獲得更廣泛的接受和認同。“繁花”開后，百花爭艷，相信《繁花》不會成為“孤品”。

（作者：呂珍珍，系廣州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