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總是有很多名目的忘年會，抑郁的我一個都沒有參加，而是將自己孤獨在閱讀書籍和看電影中。日歷一天天翻頁，到了新年的一月，又開始有很多名目的新年會了。所以在年末年始期間，很多人的舌頭都是濕漉漉的，飄散著酒香。新年的我的狀態依舊如去年年末，只是我并不討厭這種狀態，因為恰到好處的孤獨，正好使我可以靜靜地看待過去并環顧四周，形容起來的話，好像在凝固的時間中穿越到鏡子的另一面去。

話說《物理反應》這篇小說，因為發表在第一期，2024年伊始，我竟然有了一絲從《收獲》出發的喜悅，而這令我回想起2019年，我回歸文學，寫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惠比壽花園廣場》，因為發表在《收獲》，那時的心情，也有一絲從《收獲》出發的喜悅。這一絲喜悅，很像一只憐憫的小蟲子，慢慢在我密不透風的心中蠕動起來。

當編輯老師王繼軍告訴我《物理反應》通過了的時候，跟每一次接到他的通知一樣，我依舊是又驚又喜。這真是一種不由自己的感覺，還包含著內心的謝意。

我一直寫自己經驗過的生活，常常有一種“積累被寫光了就寫不出來了”的危機感。一次讀《番石榴飄香》，馬爾克斯說格雷厄姆·格林非常正確地解決了一個文學問題，就是他精選了一些互不相干、但是在客觀上卻有著千絲萬縷真正聯系的材料。還說他用這種辦法，熱帶的奧秘可以提煉成腐爛的番石榴的芳香。這一段話令我深受教益，同時給了我所謂寫作的靈感。“寫不出來了”的障礙一掃而光。似乎一下子，很多東西都成了小說的“材料”，可以用來寫了。周圍變得奇特，多了很多以往我沒在意或者沒發現的世界。寫作本身也變得隨心所欲。

有那么幾天，我寫啊寫啊，一連寫出了《萬有引力》和《物理反應》。與以往我寫的小說相比，這兩篇小說讀起來似乎有煥然一新的感覺。最初的嘗試總是戰戰兢兢的，最大的慰藉就是它們都在《收獲》雜志上發表出來了。如今再讀它們，似乎是看發生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的事。曾經熟悉的人在別處生活著。

關于這篇小說，當初想寫的是，內心深處有一絲縫隙，不小心被人闖進去，雖然愛的時候想停都停不下來，但是突然出現的一個小小的意外，就將所有的情感都瓦解了。愛就像懸崖上的一個城市。或者說愛更像游泳，一不小心就會溺水。已逝的人生中有過很多分離，但我搞不清那些分離是不是真的，因為我的腦子里，至今仍然有著離我而去的人的音容和笑貌。最糟糕的是，已經做過的事無法收回，而未來也不可預測，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看待而已。

回過頭說《萬有引力》，我寫的其實是尚未謀面的人，寫沒有見過面的人對我的影響，寫一種帶著沖擊的影響力。對我來說，或許未見過面的人的影響力更大，因為我是那么生動地想象過他們她們。

最后，我要感謝《收獲》雜志，感謝小說的編輯老師王繼軍，感謝加西亞·馬爾克斯和格雷厄姆·格林。（2024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