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精神薪火相傳 ——《大刀記》作者郭澄清和其子郭洪志
2021年7月16日下午,第三十屆書博會山東國際會展中心五號館,“閱百年光輝歷程,啟時代遠航篇章”,入編中國言實出版社百年百部紅旗譜的經典作品《大刀記》精彩亮相,《大刀記》作者郭澄清之子郭洪志教授現場開講。他與出席分享會的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導、《山東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主編李宗剛教授等專家,從不同的角度,對紅色經典長篇小說《大刀記》做了解讀,對郭澄清先生創作背后的故事給聆聽者做了分享。現場售書環節,熱情的讀者涌向郭洪志教授,請他意義簽名。直到郭洪志教授簽到手抖腳麻。雖然《大刀記》初版到現在已經過去幾近半個世紀,仍然銷售火熱,足見這部小說在讀者心中的分量。在此之前,史詩般雄踞文學高地的《大刀記》,是抗戰勝利30周年唯一一部獻禮長篇小說,嗣后還分別入選了“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叢書、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紅色經典初版本影印文庫》。2019年12月14日-15日,“郭澄清與中國現當代文學”學術研討會在濟南舉行,與會專家學者對郭澄清的文學創作,以及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應有的地位,進一步做了實事求是的分析和肯定。
郭澄清,我國當代作家,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中,是繼趙樹理、孫犁之后又一杰出的短篇小說作家,其短篇小說以《黑掌柜》最為著名。
《大刀記》初版于1975年,是一部描寫魯北平原抗日戰爭的長篇小說,共分為兩部三卷。作者郭澄清用扎根鄉村的現實主義筆法,用脫胎于中國傳統小說的質樸、渾厚的風格,講述了窮苦農民出身的梁永生經過戰斗的洗禮,逐漸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八路軍指戰員的故事,譜寫了魯北人民不屈不撓的抗戰史詩,歌頌了魯北平原人民在抗日戰爭中氣貫長虹的英雄氣概和輝映千秋的歷史功勛。作品推出后產生了廣泛的影響,成為一代人不可磨滅的閱讀記憶。
在大河奔流、奇峰迭起的中國當代文學史上,郭澄清歷經千磨萬礪創作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大刀記》,著名話劇演員薛中銳先生以評書形式播講的《大刀記》,在全國20多家省級電臺連播,每到播講時間,包括筆者在內的忠實聽眾,就早早等候在收音機和小喇叭旁邊,屏住呼吸認真收聽,唯恐漏掉一個字,真可謂萬人空巷。《大刀記》改編的連環畫發行3000多萬套,小說發行400萬套且經三度出版重印,先后陸續改編為影視劇、話劇、情景劇等。
紅色經典作家郭澄清是冒著槍林彈雨作為攻城解放軍戰士進入濟南的。他創作的《大刀記》不僅濃縮再現了一個特定階段的中國歷史、政治、經濟和黨的建設,而且對“文學精神”和“文學尊嚴”做了真實詮釋,使億萬讀者承享了現實主義創作精神的洗禮。
在風云變幻的半個多世紀里,鴻篇巨制《大刀記》扣人心弦的故事經久傳唱,而作品背后的“花絮”同樣斑斕多姿。其中,薪火相傳的郭氏家風,就是愈久彌珍的精彩華章。
郭澄清的創作歷程是從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的,這一時期,他憑借多部農村現實題材的短篇小說蜚聲文壇,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陳曉明評價“他的作品一度與趙樹理相媲美而別有趣味”。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他轉向了革命歷史題材的創作,長篇小說《大刀記》問世,引起轟動。作為郭澄清先生的兒子,郭洪志十分清楚其中的緣起和他背后的故事。
1971年9月,時任山東省文學創作領導小組負責人的郭澄清,突然向領導告假,要求回老家寫長篇小說。隨后,他義無反顧的退掉了省城的住房,交了鑰匙,拿上戶口本兒,回到了老家寧津縣郭皋村的土房子,一頭扎進了散發著泥土芳香的魯西北大平原。
郭澄清后來寫自傳回憶當時的創作環境:“屋內一切都很簡陋,擺了一張破八仙桌,坐著一把吱呀亂響的圈椅,點著一盞泡子燈,支著一張小門板,門板上放著一個被卷兒,用木棍和碎板自釘了一個簡陋的書架……”長篇小說《大刀記》就誕生在這里。
2023年6月10日,我們山東省寫作學會和《都市頭條·濟南頭條》“仰望大家,致敬經典——鄉村振興齊魯行走進大刀記故鄉”一行20多人,在參觀完郭澄清紀念館后,又在郭洪志教授的帶領下,來到了這座顯得十分破舊的土坯房。現在看來,三間標準的魯北民居,開間狹窄而逼仄,東墻上用木板搭制的簡單書架還在,郭澄清勞動使用的鋤鐮镢锨等一應農具還在,那張八仙桌子布滿了塵土,旁邊是一把破舊的木椅。這應該就是《大刀記》的產床吧?
放棄省城的優渥條件,回到老家苦心創作,旁人不理解,郭澄清經常解釋:“我是寫農村生活的作家,只有在農村與農民共命運,才能寫出好的作品,若忘記了農民,就等于忘了我黨的歷史與傳統,忘記了作家的責任。離開農村,就等于魚兒離開了水……”
有一次和郭洪志教授小聚,我們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就轉到了《大刀記》。郭洪志說:“我太了解父親為什么寫《大刀記》了”。新中國成立前,郭澄清參加了八路軍,親歷了濟南戰役。“在攻破東城門時,戰士們都以身為梯,托舉著戰友向上爬,很多人都犧牲了。”
郭澄清在1985年寫的長篇小說《筆》中提到了這段經歷,“我的連長犧牲時,用最后一口氣力,拿出自己的鋼筆說:小郭,你很會寫文章,你用這支筆把犧牲的戰友們的事跡寫下來,交給他們的后人。”郭洪志回憶,大概從那時起,父親便下決心用自己手中的筆,揭露黑暗的舊社會,把共產黨領導人民鬧翻身的豐功偉績宣告世人。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郭澄清開始寫短篇小說。他深深植根于泥土,愛與農民打成一片,跟農民學習語言,講莊戶話,講他們愛聽的故事。郭洪志用十分敬佩的表情給我說:“父親的記性極好,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聽過的話能原原本本地復述出來。”郭澄清的作品中有地道的“莊戶味兒”,樸實又能打動人。
他郭洪志回憶郭澄清寫《大刀記》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沒錢,父親就抽八分錢一盒的劣質煙,一天抽上好幾盒,或許是靠那個提神吧。他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拉上窗簾,沒日沒夜地寫。寫累了就拉開窗簾看看,是白天還是晚上。”
勞累過度的郭澄清患上了心肌梗死,那段時間他真正是“一邊同疾病作斗爭,一邊搞創作”。“我想越是疾病纏身,越說明離結束自己生命的時間不遠了。如不抓緊創作,勢必使自己一生的意愿變為泡沫。”郭澄清寫道。
1972年,《大刀記》第一部《血染龍潭》完稿,以郭澄清的家族史為背景,描寫了清末民初勞苦大眾的悲慘生活與國仇家恨下的自發斗爭,寫完后郭澄清很滿意。但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與時代主調過于脫離的《血染龍潭》總歸有些不合時宜,結果第一部未能通過審查。
《大刀記》不能就此擱置不前了,郭澄清只得繼續寫下去,第二部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完成,80多萬字的篇幅展現了冀魯平原民眾在共產黨領導下進行的抗日斗爭。轉眼到了197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聯系郭澄清商量出版的事宜。
當時敲定《大刀記》作為紀念抗日戰爭勝利30周年的獻禮之作出版,為了趕稿,郭澄清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紅磚小樓上一間幾平方米的房子里忙著修改。最終,《大刀記》出版了。為爭取出版,經過幾方的權益衡量,第一部被攔腰砍斷,原來的32章只保留了16章,作為一個開篇,第二部被拉長,最終形成一部三卷本的《大刀記》。
為了更利于發表,《大刀記》最終作出了文學性上的犧牲。郭澄清原計劃的三卷本《大刀記》是第一部《血染龍潭》、第二部《火燎荒原》和第三部《光滿人間》,因為種種原因,第三部最終也沒寫成。好在遺憾之一總算得到彌補,原稿《血染龍潭》在2005年得以出版,圓了一樁郭澄清生前未了的愿望。
就在《大刀記》正式出版發行后,郭澄清反而更加視手稿勝過自己的生命。在1975年8月《大刀記》出版剛剛半年的時間,1976年5月6日,郭澄清在強大的無形壓力與悲傷之下,突然倒下昏迷不醒,半個月后,在山東大學齊魯醫院醒來的郭澄清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的《大刀記》手稿。重病后的1976年到1989年8月10日去世的十三年中,不論在醫院還是在哪里,《大刀記》手稿從來始終不離郭澄清的身邊,手稿連著郭澄清的心,似乎他的靈魂就在《大刀記》手稿里。
郭洪志深情地談起了郭澄清最后的日子。他說,父親去世的當天上午,仍然堅強地爬起來,用嘴巴咬著拔出鋼筆帽,寫他的《紀曉嵐》,臨近中午,突然感覺呼吸困難無力,他強忍著難受,讓我們拿來幾十斤重的《大刀記》手稿,對我們說,將來想辦法爭取機會出版這個手稿的《大刀記》,然后就停止了呼吸,離開了我們,更是帶著對文學的留戀,對《大刀記》出版的遺憾,離開了他視如生命的文學事業。
“父親一生篤定不用人格、良知換官做。他身出貧寒,堅守品格;糞土名利,棄官寫作。他一生著述甚豐,被稱作‘戰士中的作家,作家中的戰士。’他歷經坎坷,寧折不彎,從沒抱怨叫屈,更從未把精神痛苦示以后代,傳遞下來的全是自強報國和敬業奉獻的正能量、好家風。”在這深情的追憶中,父親言傳身教的一件件小事所裹挾的家風,對他而言似繽紛的落英引導,又像前行的偉力支撐。
近年來,在醫學界成就斐然的郭洪志,在治病救人的同時,他不遺余力弘揚宣傳《大刀記》,薪火相傳接過父親郭澄清的接力棒,揮筆寫作,搖旗吶喊,大力傳播大刀精神,并且取得了巨大成績。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德州市委、寧津縣委高度重視,具有傳統魯西北特色的青磚平頂結構的郭澄清紀念館,已經建成對外開放,成為紅色教育基地。郭澄清先生的生前好友,中共中央組織部原部長張全景同志,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吳開晉先生、人民文學出版社謝永旺先生、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朱德發教授、新生代文學評論家吳義勤、張清華、李宗剛、張麗軍等一大批文朋摯友鼎力相助,2006年召開“全國郭澄清研討會”,2019年“郭澄清與中國現當代文學”先后召開,一大批研究論文、文章在眾多核心期刊刊發。《郭澄清別集》、《郭澄清小說選》等又陸續出版再版,傳記文學《郭大刀》由中國言實出版社正式出版。《大刀記》精神以嶄新的活力,在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熊熊燃燒,經久不衰。
郭洪志的兒童和少年時代是在老家郭皋村跟著爺爺度過的。在他十二歲那年,父親給他專做了一個小水桶,讓他每天早上從村里一口深井中,給爺爺和病殘的四爺爺提水。在冬天的一個早晨,年幼的郭洪志在井邊厚厚的積冰上摔了一跤,險些掉到深井里去。說到此處,郭洪志唏噓再三。歷歷往事雖小義大,無不使其受益終身。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堿水里煮三次。”1970年,十四歲的郭洪志初中一畢業就到寧津縣機械廠,干起了繁重辛苦又危險之至的翻砂工。把熔化的鐵水倒入模具,冷卻后再把零件從模具中倒出。對翻砂工這個稍不留神就會燙傷的工種,年少的郭洪志絕少抱怨。他說:“從開始干這個活我就按父親‘人得肯吃苦、動腦筋’的囑咐,撲下身子踏實干,不長時間就成了熟練工,讓老師傅們好夸獎。三年后,我又分到新華印刷廠干了兩年,同樣在艱苦的環境中得到磨煉,增長了才干。”
憑借年少苦讀苦干打下的功底及工作中的勤勉表現,郭洪志在1975年贏得了推薦上大學的機會。此時,他愿像父親郭澄清那樣能神游八荒縱情文學,可父親卻希望他學醫。“您覺得我將來寫不了一手好文章嗎?”對郭洪志的這般提問,父親一臉正色答道:“我愿讓你學一些能真真正正、實實在在幫到別人的學問。寫文章慢、行醫快。”就這樣,郭洪志服從了父親的意愿,背起行囊走進了青島醫學院醫療系。
郭洪志大學畢業分配到山東醫學院附屬醫院。有一天,父親郭澄清給他談話說:“你是把醫生只當成養家糊口的一個職業混飯吃,還是想在這方面鉆下去,更好地發展?”郭洪志說,父親這形似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給他以強烈的震撼,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波瀾。
四十年彈指一揮間,在郭洪志人生奮斗之路上,于無聲處鼓角錚鳴,披荊斬棘杏林滿目。郭洪志擔任了山東大學齊魯醫院神經內科副主任、主任醫師,山東大學醫學院神經病學教研室副主任、教授和碩士生導師的他,曾連續兩屆榮膺“山東大學齊魯醫院青年專業技術拔尖人才”;兼任中華醫學會癡呆與認知障礙學組委員,華東六省一市神經病學協作委員會常委,山東省神經內科學會副主任委員。郭洪志教授先后承擔了國家衛生部及國家自然基金委山東省“九五”攻關、省科委和衛生廳課題十多項,榮獲省部級山東省科技進步八個獎項。他在國內率先提出“急性腦血管病致多臟器功能衰竭特點”,創新性提出“腦白質疏松癥與皮質下動脈硬化性腦病的診斷及鑒別診斷標準”并得到廣泛引用。郭洪志教授和他的四十多位研究生團隊共發表了學術論著二百七十一篇,論文的被引用量達三千五百多條。目前,在國內,醫生們診斷和研究高血壓動脈硬化性腦病和腦白質疏松癥這兩種中老年病,都是依據郭洪志教授制定的診斷標準。郭洪志教授和他的研究生團隊在國內外首次成功建立了“腦缺血并發MODS的動物模型”。由郭洪志、麻琳教授編著的醫學專著《腦源性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被王士雯院士和李春巖院士評價為“填補了國內腦源性多器官功能障礙綜合征研究的空白。”
追溯先父崇高德范,大刀精神薪火相傳。郭洪志教授獲得了黨和人民給予的很多榮譽,被贊為著述等身,澤被齊魯;后學廣眾,名聞遐邇。“能夠促使我持續刻苦努力工作的源泉,可以說就是父親的言傳身教始終在我心中蓬勃的強大力量。”“我在齊魯醫院工作的幾十年間,父親從來不允許我春節回老家寧津縣看望他、陪他一起過春節,而是要求我在醫院值班,要求我耐得住寂寞,遠離一切虛名薄利、急功近利,全身心開掘研究課題和全身心投入病患醫治。也正是父親的鞭策,使我接續了他斗志昂揚的精神,苦干實干盡職盡責,朝著心中更遠、更高的夢想不斷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