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王晉康

中華讀書報：您在中學時作文成績就特別好，能否談談您早期的閱讀？

王晉康：我總的說是一個理工男，但文科也不錯，中學時期作文常常被當做范文，拿全年級最高分。高中時我很尊敬的一位語文老師也是學校教導處主任陶然老師，曾認真問過我：你寫好作文的訣竅是什么？我說就是多讀書。陶然老師說：這正是我的看法！陶然老師有一點對我影響很大，就是思想的自由。曾有一位差生實在憋不出一篇作文，干脆在作文中吐槽自己如何“便秘”，陶然老師竟然大加贊賞，說這是真誠的寫作，還作為范文講讀。陶然老師已離世多年，謹在此表示深切哀悼和謝意。

那時的閱讀是非功利性的，隨機性的，能看到什么看什么，但總的說對中國文學的閱讀量要大于國外的，這在我的文風中也有體現。

順便說一句，我沒讀過作文指導之類的東西。

中華讀書報：在接受西安交大校友文學聯合會的采訪時，您曾提到自己走入科幻文壇有兩個必然因素：一是科學情結，二是大學時的閱讀積累和寫作訓練。能具體談談您大學時期的閱讀嗎？

王晉康：我是老三屆高中生，時隔十二年才走入大學，學的工科。我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可惜學習抓得太緊，把弦崩斷了，患了極嚴重的失眠，只好放松專業，以體育鍛煉和文學閱讀為調節。我之后能在文學上小有成就，在很大程度上與大學幾年的非功利性閱讀有關。這次我的21卷本文集出版，我第一家贈送給母校西安交大圖書館，以示謝意。那時閱讀量大而雜，以至于現在很難回憶起具體的閱讀作品，只知道總體上說，從喜愛中國古典文學和俄羅斯古典文學，轉而更喜歡西方近當代文學和國內當代文學。

中華讀書報：作為西安交通大學1978級內燃機專業的理科生，您對于文學的熱愛完全是自發的？受到過哪位名家或老師的影響、指導嗎？

王晉康：完全是自發的，自學的，沒有受過哪位名家的具體指導。如果說老師，那么初中語文老師陳鏡茹和高中語文老師陶然對我影響比較大。這兩位也都是學校中最牛的語文老師。但如果說作家的間接影響，那就太多了，蒲松齡、林斤瀾、汪曾祺、海明威、莫泊桑、歐·亨利、阿來、畢飛宇、蘇童等等不勝枚舉。

中華讀書報：您讀得最多的是什么書？科幻文學在您的閱讀中占比大嗎？

王晉康：早期閱讀中科幻占比不大，其實我最先嘗試文學創作時寫的也都是純文學。后來真正開始寫科幻之后才加大了對科幻文學和科學人文著作的閱讀量。

中華讀書報：您最喜歡哪一類文學類型？

王晉康：我的閱讀特點是多而雜，基本是隨機性的，所以并沒有最喜歡的文學作品類型。不嚴格地說，比較喜歡近當代國內外小說，其中也包括科幻小說，比如阿瑟·克拉克的短篇小說，比如日本作家小松左京的《日本沉沒》。

中華讀書報：對于《盜夢空間》與您的《七重外殼》在某些方面的相似度，您作何評價？

王晉康：構思上的偶然撞車吧。只是說明一點，我的《七重外殼》發表在先，如果發表時就有一位中國大導演看中了它，或許有可能拍出一部中國的《盜夢空間》？

中華讀書報：您的科幻作品《豹人》“神預言”了中國短跑選手蘇炳添在男子百米決賽上遇到的情況；新冠疫情剛暴發的時候，很多讀者也會想到您的作品《生死平衡》……這些僅僅是巧合嗎？

王晉康：《豹人》情節與蘇炳添的相似純屬巧合。但《生死平衡》，以及其后的《十字》中所描寫的情節與現實相似，則不是巧合，而是表達了作者對疫病的超前思考，這正是科幻文學的重要社會功能。

中華讀書報：今年4月15日，21卷《王晉康文集》在北京首發并舉辦了研討會，有評論稱您是“中國科幻的思想者”，您對這一稱謂如何看？

王晉康：那是評論者的過譽，也是我一直的追求。科幻文學是站在科學巨人的肩上向前看的文學品種，所以做一些超前思考，既是我們的社會責任，也是這個文學品種天然的優勢。

中華讀書報：從事科幻創作30年來，您覺得自己的創作風格經歷了怎樣的變化？

王晉康：我的寫作有特殊性，是45歲才開始科幻寫作，風格已經固定，此后變化不大，晚期作品少了一些靈動，多了一些沉穩。

中華讀書報：上世紀90年代中期，就有年輕的科幻作家說：自從王晉康成了《科幻世界》的主力作者，雜志就帶著一股“紅薯味兒”。現在那股“紅薯味兒”還在嗎？

王晉康：老樹不可移栽。

中華讀書報：您曾15次獲中國科幻大獎銀河獎，還獲得1997國際科幻大會頒發的銀河獎，2014年又獲全球華語科幻星云獎的終生成就獎。您覺得中國科幻文學創作在世界上的影響力如何？

王晉康：我沒怎么接觸外國讀者，只能從我所接觸的國外作家和評論者那里做出間接判斷，應該說中國科幻已經開始引起國外的重視，但遠未到達巔峰。目前真正在世界上站穩腳跟的只有劉慈欣的《三體》。

中華讀書報：您常常重溫讀過的書嗎？反復重讀的書有哪些？

王晉康：最近精力有限，沒有反復重讀了。不過在我閱讀高峰期的時段，我有意把泛讀和精讀結合，尤其那些結構比較精致的，語言感覺好的作品，常常反復重讀，如海明威、莫泊桑、余華、阿來、畢飛宇等人的作品。

中華讀書報：您有沒有最崇拜的作家？

王晉康：可能因為我是天生的理工男吧，最崇拜的還是那些才智過人的科學家。至于作家，喜歡的很多，但要我說出一位是最崇拜的，好像難以回答。

中華讀書報：在寫作過程中，是否不斷要從書中尋求幫助？

王晉康：寫作更多得益于原先的閱讀積累，即那些非功利性閱讀。具體寫作時也需要查找資料什么的，但這些只是技術性的輔助手段。

中華讀書報：在創作小說過程中最享受的是什么，最困難的呢？

王晉康：創作科幻小說，最享受和最困難的都是：發現一個絕妙的科幻構思，它具有沖擊力和首創性，能完美自洽，既能成為小說情節的內在推動力，又兼具比較深的思想內涵。

中華讀書報：您的私人藏書有何特點？平時用什么方法整理書籍？

王晉康：基本都是隨機性的購買收集，沒什么特點。我把這些書分為三大類，一是純文學作品，二是科幻作品（專業寫作后購買收集的科幻作品很多），三是科普知識和科學人文著作。

中華讀書報：對您來說，寫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王晉康：是在茫茫書海中，有讀者發現并喜愛上自己的作品，并能把它們存進記憶中，不被時間沖洗掉。所以我常說：讀者是作家的上帝。

中華讀書報：如果您有機會見到一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您想見到誰？您希望從這位作家那里知道什么？

王晉康：那就見克拉克吧，依我看來，他的作品最能代表科幻這個文學品種的獨特優勢。

中華讀書報：若可以帶三本書到無人島，您會選哪三本？

王晉康：唐詩宋詞選，這是我文學的最早啟蒙；《海底兩萬里》，這是我科幻文學最早的啟蒙；我自己的一本短篇結集，我想回味自己的創作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