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毛皮都來自大海的傳承》

那天，與人談到動物身上的斑斕

許多不分雌雄的赤裸者或更張揚的獸

都被海洋放出籠外

它們都來自崇拜和傳承，每張皮

看去都是蕩漾的

其中一只長相在獅子或老虎之間，這家伙

堅持說自己有另外一張毛皮

但心臟依然來自大海

并學習波浪的呼吸

一輩子被告誡：你永遠也跑不出你那張皮

 

《向大海學習呼吸的人，后來都很藍》

向犀牛學習尖利，向河馬學習沉溺

甚至是向一頭鯨魚學習噴射

這些都不如直接向大海學習呼吸，以分出

左肺葉為潮，右肺葉為汐

看不住的血壓就是有點壞脾氣的

我行我素的洋面上的落差。

活著就是接受涌動：海暴，航程，守望

也有月光與細浪的糾纏，甚至

靈魂出竅般露出藍色的大肚皮

我像海那樣大面積懶洋洋的樣子

為的就是在天空下一呼一吸，為的就是

在星云奔涌中，擁有大潮中的恒定感

我騎著自己的獅子

在海面吼幾聲，天水間幻化出一片

海市蜃樓，像終于修成正果

又像左右為難的念想

現在，我果然越來越蔚藍

并寫出了許多讓人驚疑的詩句

難道就是那個浩瀚，已經歸順在我的比喻中

 

《群島時現時隱》

一把撒開的星粒，鹽中真正的鹽，海神

終身放牧的牛羊

總是時有時無，總是有一些路徑

被誰關合著，讓我們找不到

那忙著啃食浪花的嘴唇

多么浩大的氣息，我們看到了

這些群島的毛色

但摸不到它們散開的蹄印，我們

可以贊美葡萄串，卻伸手

夠不著那散開的星光

它們總是讓人一再模擬地去做這些事

摸索著身體中的某些小骨頭

是如何地跑出了肉身，像松香粒

流出了氣味濃郁的松樹

大地的飛鳥啊

你的身影，來自海神一次忘情的歌唱

 

《鯨 落》

終于，一片大云落下，同時

也是一座孤島下沉

海水騰出了一塊地盤，水溫更涼。

終于，我把自己拿給你，把路

讓出來，海空了，請趕緊用餐。

我開始腐爛，可死去

在關上一扇門中又打開了一扇門

生與滅真是為難的邏輯

少掉的海又要多起來

海底又出現了一座村莊

又有多出來的迷幻，請你趕緊

來吃我，請你用餐。

相對于你說的石沉大海

我成了你的糧食

一鯨落，萬物生。一塊鐵石，最深情

大海難道不是一座森林

聽見波水間有鳥鳴，也聽見

枝丫與枝丫之間

魚在叫。

飛翔起來的魚群，加深了云朵的流向

風或空氣的托舉

那么藍，那么情不自禁地

振翅或沉溺在不可辨認的云水間。

 

《大海難道不是一座森林》

會飛的與會游的

都是接受了波濤與云天的安排

啾啾鳴叫，被認定

或正被你我的愛意摸出那神意的喉結

 

《底 氣》

后來，我的鰭退化了，鱗甲也不見了

魚鰓用來過濾水域以外的空氣

沉浸、吐泡、撲騰以及產卵這些技藝

已演化成別的生計

但依然擁有底氣，一直堅信

蔚藍開闊的家底

那是我的萬頃波濤，生命在涌動間

始終遵循風生水起的法則

我仍然維護著兩句話：“向亙古的開闊處

存放眼量。或者只服從

大海的拂動，不動聲色，不怒自威”

 

《天 書》

在我眼里，海是一部沒有封面的天書

可以閱讀的章節有的詳盡

大多數已經殘缺不全

打折和涂寫的地方都有故事

也有些是抒情性閑筆

濤聲里，有人已在文字中功成身退

也有趕來的獅子，用抖起的鬃毛

吼叫出風云重開的出場

大海是允許被掩卷細想的

可你見到的海往往是沒有封面的

誰也不配做大海的撰寫者

大海不是情節，不是舊章。在大海面前

沒有誰是舊的。也沒有誰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