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安樂之地》的寫作觸動，始于一個模糊的概念。具體年份記不清了，我在騰訊《大家》欄目，看到過一組圖片報道（這個欄目已經消失在公眾視野），圖片中所記敘的是某地一家養老院，一個特殊的大家庭里，一對孤寡老人組成一個小家庭的故事。圖片是黑白影像，人物的面龐看上去素潔、靜雅，有著某種圣潔質地，給人帶來很大觸動。由此產生寫一點東西的想法，并確立了“蔡喜”和“聞歡”這樣兩個人物形象。

但要就此寫成一篇小說，卻是非常困難，不熟悉養老院的生活，根本無從下筆。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和三位詩人朋友，特意去了我們當地一家養老院體驗生活。所謂“體驗生活”，應是更加深入的采訪，獲得第一手鮮活資料，在現實的基礎上，另起爐灶，虛構故事。當時，由于沒有足夠的采訪經驗，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更像去一個特殊的地方，游覽觀光了一回。只是熟悉了一下養老院的內部環境，和一些工作人員聊了聊。那是一家非常不錯的養老院，生活設施完備，坐在屋外曬太陽的老人們，看上去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院長姓劉，是一個非常和善的大哥，當過兵。當天，三位詩人朋友離開后，我獨自一人留下來，在那家養老院住了一夜，和一位電工兄弟同宿一室，聊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么樣？

實際上，雖有那次采訪，我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寫作中遇到的困難。除了掌握一些生活方面的細節，想要動筆，敘述仍舊無法展開。若是讓蔡喜和聞歡的故事在養老院內部發生，缺乏基本的敘述動力，僅憑想象，無法完成一篇實際意義上的小說。那之后，我又去了北京，參加魯迅文學院的學習，有了其他創作任務，寫這篇小說的想法便擱置下來。一直拖到2020年底，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若讓蔡喜和聞歡在養老院這樣一個大家庭里，組成一個小家庭，勢必會出現矛盾與隔閡，不妨讓他們出走，離開養老院，回到原來生活過的村莊，面對新的困境，小說的敘述空間也就能夠得以拓展。離去和歸來，無疑會讓小說的結構和立意，產生更為豐富的層次感，敘述也就有了強勁動力——開始寫下第一個句子，慢慢寫起來，這才有了《安樂之地》這篇小說。

小說雖然特意采用了一種輕快的敘述語調，觸碰的卻是一個沉重的現實問題——人至晚境，特別是那些生活在鄉村的老人們，將如何面對“終老”等一系列殘酷問題？新年將至，特別是在一個特殊年份，我不想就此話題展開太多。只希望那些想讀這篇小說的朋友，最好去找一些輕松的、能夠給人帶來愉悅的小說來讀，暫且將這篇小說略過。近一段時間，我一直有一個想法，想寫一些能夠在精神上給人帶來鼓舞的小說，感動也好，煽情也罷，對人的身心，總歸是有益處的。搜腸刮肚，卻難以在現實中找到合適的素材，只好作罷。

這并非一篇能夠給人在寫作方面帶來經驗的創作談，只是一篇臨時拼湊的閑言碎語，不妨就此再多說幾句題外話——那次去養老院采訪，我的詩人朋友特意給我拍了一張照片，權作留念。我坐在一把梯子上，擺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樣子。身后是剛剛修剪過的樹木，腳下堆積著凌亂的已經萌生了綠意的枝條。那是2016年，春天即將到來。那個時候，我看上去還很年輕的樣子，六年時間就這樣轉眼過去，如今想來，那時候的日子，確實是美好又不可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