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我有一位朋友，相識于多年之前，當時我們都還年輕，他是小老弟，比我小了七八歲，長得帥氣，很有朝氣，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當年一枚小鮮肉。那時我們都在市機關大院里，彼此工作常有交叉，互有幫助，相處都挺愉快。

有一回，國家新聞出版總署一位大領導到我市調研，課題中有一項是報刊整頓。我在所供職單位處理這方面事務，奉命陪同該大領導調研。我們在市報社開了一場座談會，我那朋友突然不請自到，帶著一個人闖進了會場。當時他在團市委任職，他們編有一份刊物，想為它爭取一個公開刊號。聽說恰管此事的大領導駕到，也知道領導調研的是報刊整頓，那朋友不愿錯過，直接跑來求見，匯報，隆重自夸他們的刊物辦得多好，請求得到關心。大領導聽他介紹畢，看看他遞送的材料，表揚其精神可嘉，亦直言不諱：“但是你們這個刊物肯定是在整頓范圍。”小老弟自投羅網碰一鼻子灰，悻悻而出。幾年后他轉崗到市旅游局當領導，竟又故伎重演。這一次是來了一批國家級專家，考察鄰市一個旅游項目。該朋友打聽到情報，帶著人驅車百余公里，直撲該旅游點攔截專家們，想把他們請到本市看看項目，結果惹鄰市同行領導生氣，即行驅逐，雙方爭起來，據說差點老拳相向。我聽說后向他打聽，他笑稱沒那么嚴重，但是因禍得福，從此與那些專家建立了聯系。后來這位朋友當了縣長，交流到鄰市當區委書記，恰我到那邊開會相逢，他跟我講了手上幾大項目，特別是講到全區養了多少豬，翻了多少倍，養豬戶如何大賺，其眉飛色舞之狀，好多年過去了，至今還在我眼前。

我寫過的幾個中篇小說里都有這位朋友的影子，包括《我的檢討》。這篇小說里主人公是個縣委書記，與當年那位朋友職位相當，他倆之相似主要不是職務，而是精神上的相通。這位小說主人公很執著，很能干，長于算計，鍥而不舍，我特別想表現的是他還很愿意做事情，而且總能千方百計想辦法把事情辦成。作為一個地方主官，他有選擇余地，可以找一些花里胡哨比較省勁又能為自己臉上貼金的事情來做，也可以找一些很實在很費勁往往吃力不討好卻關乎當地百姓民生的大事來做，這位主人公選擇了后者。任何人都免不了有些個人事務，有些個人考慮，這位小說主人公也一樣，難得之處在于他自知孰輕孰重，誰前誰后。他在小說里遇到了一場意外，這種意外誰也想不到，一場書畫名家的風流雅集怎么會走到那個地方去？不到結局真不知道竟是如此。小說里有若干官員倒了霉，最可能垮臺的這位主人公竟能全身而出。這里邊不排除有一些僥幸，我認為關鍵還在于主人公的本質。就我個人而言，很希望類似官員如小說主人公，也如我當年那位朋友一般，總想著為所在地方多做事，做好事。我相信還會有很多讀者如此希望他們，因此不妨在小說里努力表現之。

感謝《長城》和《中篇小說選刊》讓我得以做此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