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炸進科幻的漩渦 ——北京作家2022精品研推工程第二期星河作品研討會在京舉行
對于很多科幻文學愛好者來說,星河這個名字或許并不陌生,他的《網絡游戲聯軍》《殘缺的磁痕》等作品曾引起許多人的共鳴。星河是老舍文學院專業作家,從事科幻創作多年,其作品深扎青少年科幻文學領域,帶有濃厚的青春氣息。近日,由北京作協和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聯合舉辦的“文學京彩季”北京作家2022精品研推工程第二期——星河作品研討會在京舉行。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邱華棟,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院長張莉,北京作協駐會副主席喬葉,北師大教授翟文鋮、張國龍,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教授李林榮,中國作協創研部研究員岳雯,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審王林,北京電影學院副教授葛競,中國作家雜志主編程紹武,青年評論者孫海燕、肖漢、王一典、霍安琪等就其中短篇小說集《白令橋橫》和長篇小說《炸進時間漩渦》的創作進行研討。
將科幻與科普無縫焊接
星河的大學專業是建筑學,涉及的知識面很廣泛。在很多評論家看來,閱讀他的作品既是欣賞故事的過程,也是重溫和吸取新的科學知識的過程。
邱華棟認為,星河的創作在科普方面意義重大。他提及自己的一段經歷:曾經去某地采風,問及當地的山、樹都是何時以及怎樣形成的時候,導游一問三不知,由此可見很多人科學知識貧乏。而星河短篇小說集《炸進時間漩渦》里的每個短篇都涉及一個科技知識,能使青年人在閱讀過程中獲得知識性的啟示,提升科學素養。他坦言自己喜歡軟科幻,尤其是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宇宙奇趣全集》,為其中甜蜜的想象和硬科幻相雜糅的風格所著迷,他覺得星河的作品也有這樣的特質。此外,星河的長篇小說結構意識很強,“單章雙章”“來回敘事”的結構新穎,語言舒爽、精確、干脆,“作品的底色一如人的底色”。邱華棟認為,近年來中國科幻文學在世界異軍突起,星河需要思考如何在這種大格局下創作。
“什么是好的科幻文學作品?”在程紹武看來,優秀的科幻作品要具備四個元素:科、幻、文學、人文關懷或者人文精神。星河的科幻作品以扎實、豐富的科學知識為基礎,比如小說《酷熱的橡樹》用算法進入社會和《路過》表現對月亮的想象,都以真實客觀的科學知識為基礎;其次,他的科幻作品與現實結合密切,在現實生活的基礎上用想象表達對科學的思考和對未來的設想;第三,他的小說語言干凈、利索,敘述的魅力、張力和節奏都很突出。程紹武還提到,人文價值和人文理想也是支撐一部科幻小說能夠走得遠、傳得久、立得住的重要因素。無論寫的是幾萬光年之外還是上萬年時間之后的事物,最終立足的還是人在情感、生活上的困境。
葛競對《炸進時間漩渦》印象深刻,故事以生活化的游戲場景開頭,小讀者既感興趣又很熟悉,同時以現代視角切入關于時間的哲學命題,深入淺出地將流行元素、兒童趣味、生活質感都融入到科幻文學的創作中。她從兒童文學創作角度談到,如何帶領兒童讀者順利跨越科幻文學門檻非常重要。科幻文學領域異彩紛呈,且能幫助孩子建立起一個更加立體的、和科學發展密切相關的世界觀。葛競認為,科幻文學像“背著沉重負擔跳舞”,既要具備傳遞知識、觀念的功能,同時又不能影響情感表達和塑造人物,如何將負擔變成跳舞時更精彩的道具是需要思考的問題。像電影《星際穿越》里用空間和時間結合來表現柔軟與堅硬兼容的父女之情,星河的《炸進時間漩渦》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和精神信念是人類面對未知和多變的世界最重要的推動力和力量。
“跳得起來也能坐得下去”
“星河是一個能跳得起來也能坐得下去的作家”,星河多年的老友李林榮這樣評價他。他的小說既有強大的想象力也有“接地氣”的描述,生動地演繹了“將科幻作為對未來生活的一個現實主義推想”,雖然他的作品大都是科幻文學,但其中展現的敘事技巧和套路又屬于純文學領域。在李林榮看來,在星河小說中能夠看到中國文學三十多年歷程中小說敘事的技巧、主題提煉、題材選擇方面的完整脈絡,不同的是這一脈絡所貫穿的是科幻作品,這也被當代小說研究者所忽視。星河是中國科幻文學劃時代轉折節點上的重要作家之一,在中國科幻文學能夠抵達的疆域之內,他已經形成全面覆蓋。譬如小說《酷熱的橡樹》實際上通過反諷式的重構對美國“諜中諜”敘事套路做了本土化的突破,語言戲謔、簡練、明快,頗有王朔的風格。他的作品在語言和人物形象構造、故事情節推進等多個側面上體現融合和跨界的沖擊力和突破性。
“星河是時代的先行者。他在九十年代就開始寫賽博朋克,作品呈現驚奇美學的結構。” 岳雯談到。她將星河的小說概括成“大”。當代文學的傳統主要寫“小”,很多作家容易描寫、袒露不易發現的細微事物,卻很難有能力描述“大”。要寫“大”,勢必要脫離固定視角變為游離視角,從不同視角描述。她特別喜歡星河小說中各種各樣的巧思和腦洞。比如小說《章魚》,當人工智能和章魚之間發生想象不到的對話,比如怎么互相協同、互相打掩護、互相幫助來實現越獄,這種想象非常奇妙。當大家都為星河作品的內涵和意義所著迷的時候,岳雯被他的奇妙巧思和在完全想象不到的地方打開新的天空感到震撼。從文體意義上講,星河的貢獻恰恰在于“綜合性”,抑或稱為“在而不在”。在她看來,星河并非為了寫科幻而科幻,而是借助科幻的形式表達一個更深邃廣闊的世界,故而他的文體呈現某種綜合性,有一些科幻并不能完全容納、完全包裹的東西,所以他的作品顯示出“在而不在”的狀態。
張國龍稱星河具有能將“細小的事寫出花,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他以《聚鐵鑄錯》為例,雖然小說講的是一個動物醫學學生的日常,卻充滿張力、機趣和小哲理,舉重若輕,輕輕一點就很“抓人”,“星河需要做的是撕掉貼身上的標簽,你不需要成為一個科幻文學作家,但事實上你已經被標簽化。”
科技外衣下包裹濃烈的“情感”內核
一提到星河,很多人對他的固定印象是兒童文學作家,其實遠不止于此。他的寫作有童真的一面,更多的是以科幻想象的方式探討了人性、未來、世界等意義深刻的主題。他在科幻創作、兒童文學、科普寫作方面都具有獨特的重要貢獻。
科幻本質是什么?葛競認為是人類用科學解釋世界和生活。同時科學也包含哲學的本質,當科學和文學相結合的時候,必然會出現關于哲學的命題,因為人類不是按照科學原理解釋人生、人性,而是用一種更深刻的哲學思考方式解釋世界,表達對世界的看法。通向科幻文學的通道,就是情感的通道。星河的作品能夠在童言童語、生活細節中蘊含很多值得回味、深思的東西,甚至和龐大的、與科學有關的世界體系相呼應。她還談到,他的小說有著非常有趣的鮮明對照,前面的故事寫得很有生活氣息,但是一旦進入到冒險的段落就“很硬核”,情節緊張、激烈,有氣勢。這種柔軟和堅硬、輕松和緊張的對比讓其作品有一種節奏感和豐富性。
喬葉覺得,星河的作品之所以值得被探討是因為這些作品表現一種美好的情懷,以及主題和人性的豐富性。傳統與現代、精神與現實、人與自然等時代主題都被追究和探討,人性的各種維度也有著豐富的展示。家庭、社會、媒體、流行文化等諸多元素都在小說中有所反映和滲透,讀完讓人很有收獲和感觸。此外,她還提到了星河的寫作情懷,他的寫作中貫穿著像血液一樣的激情和真情,以及充沛的想象力和嚴密的邏輯,令人驚嘆。文學對時間、年齡、歲月都是寬容的,星河雖然已不屬于青年作家,但就寫作時間而言還是青壯年,他對寫作葆有的執著和純粹之心,一定會讓他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很多科幻作家書寫工業文明的一貫套路是將其描述成對人類的侵害,人類要堅守人文立場。據岳雯觀察,星河對這一主題的態度更加辯證和審慎,他認為工業文明成就人類當下的生活,雖然他也認為人類的內部空間受到某種傷害,但據此拒絕已經達成的人類文明,實則否認了人類文明的道路。星河通過京腔京味的抒情性語言將嚴肅性知識、對人類的幽思、現代文明的思考凝聚起來,使得他的作品呈現出一種思辨性,超越一般科幻小說的范疇。
翟文鋮從星河的作品中感受到洪荒歲月和人類未來交織在一起的情感,故事性和科學性結合得非常好。他以《白令橋橫》為例,像文中的無機物卻具有生命一般生長的能力,整個故事都沿著這種“莫須有”的建材展開,一切都建立在虛構的基礎上,這種想象力令人敬佩。
星河覺得自己雖然平常看上去是個特別“稀里馬哈”的人,其實骨子里很內向。他是理工科出身,沒有受過一天文學訓練,自己對寫作技巧的理解和文學的認知都靠自悟。雖然自己的閱讀量很大,科幻、文學均有涉獵,但是不成體系,比較散亂,如果沒有指點很容易誤入歧途。有時候同行之間也會有比較嚴肅的討論,但大多情況下都僅限于談經典科幻小說的科學性和幻想性,文學性鮮少提及。基本上每創作一部小說,他都會研究一門科學的基本概念,在這種情況下,科學和文學的沖突會顯得尤其強烈,這也讓他倍感矛盾。此外“對人物刻畫比較蒼白”的科幻小說通病也讓星河陷入深深的反思。自己的作品最終歸屬到純文學領域還是兒童文學?他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的研究和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