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網文的破浪乘風之旅
網文出海,浩浩蕩蕩,近十年來更是經歷迭代升級,以緊扣時代脈搏的、富于中國特色的形態呈于世界舞臺之上。據《2021年中國網絡文學出海報告》評估預計,到今年,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用戶規模將達到1.45億,市場規模仍將翻倍增長,或突破30億人民幣。如此迅猛的發展態勢不僅使資本市場為之一振,更是一劑文化價值意義上的興奮劑。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中華文化既是歷史的、也是當代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中國網絡文學出海的盛況無疑是中華文化自信的見證。
好風憑借力:內容與生態雙線并行
無風不起浪,網文出海勢在必行。首先,開拓海外市場是中國網絡文學產業發展到現階段的必然選擇。中國網絡文學被稱為“當代世界四大文化奇觀”之一,這種影響力根源于我國的人口紅利以及國內暢銷書機制的巨大缺口在網絡時代的重新激活,但其持久性需要依賴穩定營收模式的確立。無論是早期的VIP付費閱讀制度還是現今的IP衍生產業鏈,二者都是運作文化產業的有效商業模式;近年來國內網文產業逐漸將經營重心轉向后者,用力于IP分發改編產業鏈的中下游轉移,這種“下游倚重”的傾向是對人口紅利高峰消退的正確反應:提升IP附加值和泛娛樂產品增量才是未來的行業發展之道。優質IP的分發改編要求一定的孵化周期,然而由于產業模式的成熟,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文本內容生成,產能外溢就使得開拓海外市場成為剛需。其次,東風助力,科技發展和政策環境利好,國家文化產業發展宏觀戰略成為重要推手。前有“一帶一路”引導,后有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的遠景目標推動,國家文化政策給國內核心網文企業搶灘海外市場、開展產業全球化轉型提供極大的信心鼓勵。于是,積累了相當運營經驗和大量文本內容的核心企業手握通牒,積極投身海外拓荒。頂層設計對于文化傳播的重視基于我國綜合國力提升的不爭事實,隨著中國經濟硬實力在國際社會的關注度與日俱增,文化軟實力的展現也需緊跟步伐。國際社會對中國形象有期待視野,我們自然也要樹立文化自信,積極推動文化輸出。網文出海的受熱和國家政策的支持在互動中達成了一種隱性契約關系,決定了網絡文學海外傳播需要受到“雙效”目標的引導,即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既需以市場效益為導向、關注海外市場占有率,又要將中華文化的內涵價值傳播化為題中之義。
前有“藍海”,上有東風,然而中國網絡文學這艘船的持久行遠,還需見風掌舵、遇浪控帆的積極應對?;仡櫨W文出海的發展歷程,有著明顯的升級特征。1.0版本是版權出海時代;2006年《鬼吹燈》《誅仙》等作品的海外傳播便是如此,當時的目標地主要是東南亞等國家。2.0版本是內容出海時代:最早由海外粉絲自發建立翻譯平臺(2014年到2016年間的Wuxiaworld、Gravity Tale等),之后便是國內核心企業搶灘登陸,成為最大的內容提供方。3.0階段是內容+生態的雙線并行時代。這里的“生態”,指中國網絡文學產業的運行業態,即包括創作-運營-消費全鏈條的原創網絡文學生態。平臺不再局限于做國內網文文本內容的搬運工,還分發IP衍生鏈的下游產品,如影視動漫改編等;另一方面積極通過征文活動和開放原創(2018年起點國際上線海外原創功能)去培育海外網絡小說原創內容。
網文出海三個發展階段的演變,充分體現出中國網絡文學相關企業積極進取的創新開拓精神和敏銳機變的互聯網思維。從“中國文本”到“中國方法”,內容+生態的雙線并行策略是極富創新意味的。網絡文學在中國能夠產生極為深刻的社會影響并成為一種文化現象是具有唯一性的,若單單搬運文本,網文的海外傳播效果的天花板觸手可及;而且在譯介導致的內涵丟失、斷更爛尾等客觀問題的壓力之下,甚至會出現棘手的停滯狀態。在積極解決硬件問題——推文科技自主研究全球首個網文AI翻譯系統——的同時,中國網文企業更是眼觀六路、應時而變:首先是以國內網文行業發展的趨向為鏡,開啟泛娛樂生態出海的嘗試,以多形態的多元IP體系緩解文本出海的現有痛點,消費形態的多樣化不僅激活市場,更給海外讀者帶來新奇體驗。另一方面,大膽嘗試培育海外本土網絡寫手,授人以魚更授人以漁,切中網絡文學將被動的文字消費者轉化為積極的共同創造者的深層要求,具有時代感知力和互聯網思維。盡管本土網絡文學作品的培育周期較長,短期內并不會改變海外網文平臺以國內頭部作品輸出為主的格局;但這一舉動還是在免除文本內容多語言轉換過程中種種問題的前提下實現內容的開源。
出海模式的階段性升級特征已經展現出中國網文企業見山開道、遇水搭橋的開拓創新,而中國網絡文學從出身山野到產業化穩步發展,核心精神就在于這種自由開拓和創新進取。這何嘗不是一種中國精神的輸出呢?
勇破千層浪:文化輸出或文化認同
當前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成就可以這樣簡單評價:具有相當知名度,但缺乏一定認可度。一些學者基于將網文出海視作當前中國文化輸出的重要途徑的期待視野,指出了諸如題材單一、缺乏真正文化內涵、譯介造成文化折扣、版權保障制度不完善等等問題。這些或關涉文本內容、或著眼產業發展的短板確乎存在,然而它們在多大程度上成為文化輸出的屏障取決于我們把“網文出海”放在什么樣的高度。筆者的觀點是:區分文化輸出與文化認同,不必急于鋪設通途;網文出海是展現中國文化與精神的賽博窗口,多元且多變,循序漸進、春風化雨才能打響這張文化招牌。
據調查數據顯示,海外讀者選擇閱讀中國網絡小說基本都是因為感到新奇、有趣和放松。由此可知,網文出海的目標群體最基本的需求就是滿足消遣娛樂,相應地,幻想和言情也形成了出海網文中的絕對優勢類型;同時依據用戶畫像調研,恐怖懸疑和科幻這兩種在國內體量較小的類型小說海外受歡迎程度也比較高。這是市場匹配的要求,也是海外傳播成為可能的基本前提,自有其合理性。中國網絡小說之所以能夠超越語言阻隔,打動海外讀者,就在于它的不高深,這并非缺陷,反而是優勢。一來,便于翻譯,幻想類小說自設體系,想象中的故事進一步擺脫了語言和概念的束縛;二來,便于傳播,“膚淺”的東西能流行,人稟七情,言情小說以情動人極易引起共鳴。中國網絡小說不深,帶著點中國味道——既是文本內容中的中國元素,又指追更、連載模式下文本的形態特征和故事性的凸顯——對海外讀者來說,恰到好處。
網文出海的小說類型確實需要調整,平臺應在內容篩選上下功夫,做到內容先行,而非理念先行。一是,要力求做到類型多元。類型多元是為了選擇多元,而非為了集中突出某一類型的社會功效,或許現實題材和歷史題材的作品更能表現中國的現代性和中華文化底蘊,但這并不意味著提供中式幻想輪廓的其他小說就低人一等,百花齊放方能體現中華文化的博大。現階段的類型偏向性,是綜合市場導向和現階段譯介平均水平后的最優解,無可厚非。若要想做到多元類型的有效傳播,則需要更大的力量支持去構筑一個關涉各類的“文化背景轉譯器”,建立起幫助讀者理解文化背景的途徑,而這需要一個長期的積累。畢竟你不能指望利用碎片時間閱讀網文的海外讀者會愿意仔細鉆研小一號的注釋里“郡縣制”的前世今生;更何況目前網文英譯大多數不做注釋是基本情況。第二,是避免文本內容的空心化。更多時候,題材單一只是表象,故事情節的套路化和同質化才是問題關鍵。小說可以不精妙不深奧,但不可以沒有精彩的故事;一味地重復套路、贅述套話,只會使得“爽感”的觸發機制失靈。所以,在篩選內容時,應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那些力求“破圈”,以元素融合、故事創意來走出類型窠臼的作品上,寧缺毋濫。同時那些天然帶有中西或世界流行文化因素融合的作品也應該被過濾篩選至前端,如愛潛水的烏賊《詭秘之主》就雜糅有蒸汽朋克、克蘇魯、塔羅牌等典型的西方元素,世界觀架構與人物等級設定又極其新穎。上述多元和精品的取向,同樣適于IP體系的泛娛樂生態輸出。
人并不以任何理性的根據來選擇信念;正如伊格爾頓所說的:“文化不是那種能證明或需要被證明有道理的東西。”網文出海之于文化輸出的關系,正如食療之于藥物;藥物可能會遭到機體的應激反應而排斥,但食療溫和,能夠春風化雨。正是這種“淺”移默化,才使得無心插柳的網文在海外長成了成蔭綠樹。
看看美國大片、日本動漫和韓國電視劇,它們都是在形成了符號印象之后,才引起了價值輸出的討論。提起好萊塢大片,我們首先想到的是震撼的視聽感受和超級英雄,之后才會思索其后的個人主義精神傳統。筆者以為,當前網文出海其實并不急于爭得認可度,反倒應該深耕內容,做好品牌,打出知名度,擴大內容影響力。畢竟當前的僅僅是文本內容層面上的孵化、篩選、譯介等環節已然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更不必說產業發展層面上的集群效益缺失、內容分發效率不高。但是,網文出海發展過程中所顯示出的政策的支持、企業的應變和網絡文學自身所蘊含的無限可能性,都讓這一切變得有所期有所望。在不遠的將來,中國網絡文學會在出海之旅中不斷擴大自身影響力,真正成為中國當代社會的一張文化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