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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洪治綱:如何行動,怎樣文學?
    來源:《文藝爭鳴》 | 洪治綱  2022年07月29日01:10
    關鍵詞:非虛構文學

    非虛構寫作一直被視為“行動的文學”,主要理由有三:一是作家對敘事內容的選擇、篩選和組織具有高度的自主性,創作主體自始至終參與其中,使敘事帶著明確的親歷性;二是作家在敘事策略上頻頻使用口述實錄、史料勘察、回憶錄、現身說法、對話訪談以及田野調查等手法,讓敘事體現出鮮明的現場性;三是所敘之事,無論是聚焦現實還是探尋歷史,作家都會在敘述過程中充當解說、分析和評判的角色,且以自身鮮明的公共性情感取向和價值立場,召喚讀者的共同關注。這三條理由,一方面建構并彰顯了非虛構寫作對“真實”的內在訴求,另一方面也使創作主體徹底擺脫了書齋式的藝術想象,整個身心都穿梭于敘事內外,成為“行動文學”的直接證據。

    所謂“行動文學”,當然重在行動。從一般意義上說,人的行動總是帶著相對明確的目的,除非是無所事事地偶爾游蕩。非虛構寫作的“行動性”,當然體現在作家的自主性選擇中,即他們“為何行動”與“如何行動”。“為何行動”的理由很多,譬如時代發展的需求。在現實社會飛速發展的今天,各種相互矛盾的信息常常讓人無所適從,事實和真相變得越來越迷離不清。譬如文學發展的需要。隨著文化消費主義的盛行,傳統文學面臨各種局限,尤其是虛構性寫作,常常游離于生猛而鮮活的現實中,不斷在經驗和知識的層面慣性滑行,但同時文學性又日益張揚,“今天的文學不能局限于那個傳統的文類秩序,文學性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而文學本身也應容納多姿多彩的書寫活動,這其中潛藏著巨大的、新的可能性。”在編發梁鴻的《梁莊》時,《人民文學》進一步強調:“之所以要提到‘行動’,是因為在非虛構的寫作中,你不能說‘我的生活就是生活’,你必定是在采取行動,去拓展你的生活疆域,從已知去占有未知,你時刻意識到自己的有限,不能保持自足,你要建立一種開放性路徑,讓自己走向生活——自己的新生活和他人的生活。”譬如作家的內在訴求。很多作家都感到僅僅用自律性的虛構寫作,已經難以表達現實的復雜和歷史的幽深,也難以有效傳達主體內心的情感和思考,非虛構則提供了靈活開放的寫作空間。

    但是,“如何行動”可能比“為何行動”更重要。非虛構寫作之所以被有些學者認為是一種“策劃性”寫作,表面上看,正是源于作家帶著強烈的主觀意愿,并在敘事過程中對自己“如何行動”進行了“元敘事”意義上的交代。但從具體的創作實踐上看,事情并非那么簡單。因為“如何行動”并非單純的方法論問題,而是涉及作家對現實或歷史的獨特認知與思考,以及圍繞這些認知和思考所進行的非審美性求證,最后才是如何進行審美的表達。特別是其中的非審美性求證,往往需要作家動用各種跨界性的理論知識、深厚的歷史意識以及寬廣的文化視野,才能獲得必要的思想觀念和價值立場。如在《重走:在公路、河流和驛道上尋找西南聯大》(以下簡稱《重走》)中,楊瀟就對自己如何進行這次行動,提出了一堆設想,包括前期大量的文獻準備、歷史梳理、路線確定等,并強調自己“迫不及待地要和八十年前那些最聰明的年輕人一同出發,激活曾經的簡單、熱忱與少年心氣,同時,也冀望著有一些若隱若現的銀線能牽起 1938 與 2018 這兩個看起來并無關聯的年頭——譬如,在不確定的時代,什么才是好的生活?思想和行動是什么關系?人生的意義又到底為何?”伊險峰、楊櫻的《張醫生和王醫生》也同樣體現了作家絕對不是單純地書寫這兩位醫生的個人成長史,而是明確地融入大量社會學、心理學等理論思考。

    因此,從“如何行動”的角度來看,非虛構寫作的突出特點,首先表現為作家主體的自覺行動,且受制于理性與情感的雙重驅動。也就是說,作家的行動不是單純地取決于個人情感的沖動或道義訴求,同時還基于堅實的理性思索之結果,并認定這種思索具有不可取代的現實意義。如李蘭妮的《野地靈光:我住精神病院的日子》,看起來只是記錄了自己在兩所精神病院內的所見所聞所思,但是在作品內部卻始終躍動著作家的情感意愿——在作者看來,這個極其龐大的特殊生存群體,始終處于被社會忽視的生存地帶;他們的創傷療救,絕非只是醫學的問題,而是需要全社會對于精神健康的科學關注;他們的生命遭遇,承載了太多家庭、社會與個人之間失衡的問題,并非個人生命的脆弱性。同時,我們還看到作家對這個現狀的歷史學、社會學和文化倫理學上的深層思考。在歷史反思上,李蘭妮不僅簡要梳理了中國精神病醫學的發展過程,還對精神疾病的研究史、治療史和藥物開發史進行了別有意味的敘述。在社會學思考上,作家通過一些宏觀資料與病例個案的分析,既探討了家庭作為精神病傳染源和病灶的原因,也辨析了社會生存環境(包括教育環境、職場環境等)對精神病形成的影響,同時還根據權威醫學期刊的相關研究數據,展示了一些令人驚悚的現狀:我國目前精神疾病的總患病率高達 17.5%,精神障礙患者超過 2.4 億,嚴重精神障礙患者超過 1600 萬,且呈逐年遞增的趨勢。從文化倫理學上,作者也通過家庭關系、醫患關系、社會倫理等對患者的接受和處理狀態,分析了精神病患者所面臨的多重倫理困境。可以說,沒有情感的驅動,作家不可能對此投入巨大的熱情,甚至通過以身試醫的親歷性方式,來書寫這部泣血之作。它既源于作家對自身疾病的刻骨之痛,也源于作家內心深處的救贖意愿。同時,沒有理性的思想訴求,作家也不可能實現從微觀到宏觀、從南方到北方、從院內到院外、從群體到個案的立體化多維度的觀照,并對中國精神障礙癥現狀及其治療提出諸多獨特的見解。如果我們再看看梁鴻的“梁莊系列”,同樣也可以明確地發現這兩種因素對作家行動的強力驅動。

    當然,非虛構寫作中的“如何行動”,同樣也體現在作家對行動策略的把握上。非虛構寫作的核心目標就是維護敘事的真實性,盡管這種真實性很難在客觀真實和藝術真實之間進行清晰的界定,但簡而言之,它所追求的真實無疑包含了情真、事真、理真,是一種文學意義上的“求真行動”。在踐行這種求真行動的過程中,非虛構寫作始終致力于在作家、當事人與讀者之間建立起一種信任同盟,從而讓創作主體的求真行動形成特殊的默契關系。

    這種基于“求真行動”的信任同盟,當然是由作家傾力主導并操控而成,并非敘事自然形成的默契。在非虛構寫作中,“情真”既是文學表達的審美需要,也是作家尋找當事人和讀者形成盟約的重要橋梁。所以非虛構寫作中的主體情感,不是一般意義上個人化極強的偏執性情感,而是具有公共性、倫理性和道義性傾向的普遍情感,具有廣泛的社會認同性。像黃燈的《大地上的親人》、薛舒《遠去的人》、萬方的《你和我》就是基于血緣倫理上的親情,具有天然的情感共鳴特性。李蘭妮的《野地靈光》、楊瀟的《重走》、梁鴻的“梁莊系列”等,則是基于現實或歷史問題的公共性情感,以及道義上的關懷訴求。

    在非虛構寫作中,與“情真”相比,“事真”更為重要。它是作家與當事人達成信任盟約的重要表征,并直接影響敘事在讀者心中的信任程度。非虛構寫作的主要敘事目標是從底層的角度,呈現某些被日常經驗或主流信息蒙蔽的人與事,并從中傳達創作主體的思考。因此,在具體敘事過程中,如何呈現事實、確保“事真”尤為重要。對此,作家遵循的主要原則是:通過積極的交流或友好訪談,獲得當事人最真實的心里言說;通過實地調查或潛心尋訪,獲得最直觀、最原始的相關資料;通過與當事人后代的交流或第三方文獻檔案,獲得當事人的日記、書信等第一手材料;當然也可以通過諸多見證人的交叉式口述,呈現某些別有意味的現場細節及過程。譬如在《重走》中,楊瀟不僅通過當事人的后代,獲取了當事人的書信日記等,還通過自己實地勘察的照片、當地縣志辦公室的檔案,以及其他一些公共史料,共同維護了所敘之事的真實性。即使有些縣志辦公室消極應對,甚至拒絕作者查檔,作者也照實錄存,雖有批評之意,但也有存真之用。萬方的《你和我》中,更是運用了大量父母親的書信以及與父母交往甚密的長輩書信,同時還有老姨在電話中的各種回憶。它是細節化的,卻構成了某種難以撼動的“事實之真”。正是這些對“事實之真”的過程性呈現,作家成功地將讀者自然而然地代入了某種信任狀態,并形成了盟約關系。

    非虛構寫作所追求的“情真”和“事真”,最終還是為了達到“理真”,即為了傳達作家對所敘之人或事的真實思考,并使這些思考獲得讀者的自覺認同。因此,這種“理真”不是指作家個人思考的真實,而是指這類主觀思考能否成為讀者廣泛認同的道理。所以在非虛構寫作中,作家常常會選擇公正、公平等道義立場,或人性、親情等情感立場,尋求個人思考在接受層面上的最大公約數,從而實現“理真”之目標。譬如伊險峰、楊櫻的《張醫生和王醫生》,就是試圖以自己同學的親身經歷,借助社會學理論的分析,思索從身份論中成長出來的一代人,如何為改變階層身份而進行的艱難努力,同時也從階層論角度,辨析了沈陽乃至東北重工業基地的城市發展問題。誠如李海鵬在序言中所言,該書的重要價值在于,“以這兩位醫生的半生經歷為線索,呈現了沈陽過去四十年令人嘆息和沉默的民間社會史;更在于作者以知識人的認真態度和故事人的寫作能力,描摹了上述問題的核心答案……書中以工業城市、單位社會、稀缺經濟、工人階級文化、男性氣概、重大歷史事件和時代變遷為經緯,編織出一只捕獸籠,試圖捕捉人們口耳相傳的神秘的‘社會’,令人一睹其真容,又以社會學式的耐心,具體而微地再現了‘社會’塑造、摧折和屈服人們的步驟。”從客觀上說,以沈陽為中心的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衰落、社會階層的分化,以及個體與集體之間關系的游離,有著極為復雜的社會文化因素,但伊險峰和楊櫻刻意避開了這種宏觀性的觀察,只是立足身邊最普通的兩個人物個案,在情真、事真的基礎上,以點帶面、以微觀印證宏觀,最終巧妙地傳達了創作主體的宏闊思考,且具有較強的說服力。這種說服力,無疑就是“理真”的體現。

    從敘事內在的肌理上說,非虛構寫作在“如何行動”上確實用心良苦,也并非只是作家置身于敘事現場、參與敘事那么簡單,而是在“為何行動”和“如何行動”方面,都有著頗為復雜的考量。這也是它之所以被視為“行動文學”的重要原因。但非虛構寫作畢竟是文學創作,不是社會學的田野調查,也不是歷史學的口述實錄,當然也不是新聞中的長篇報道或特寫,而是一種文學意義上的審美存在,擁有豐富的藝術感染力。所以,在“如何行動”中,作家還要面臨另一個問題:“怎樣文學”?即需要運用哪些表現方法,將這些情、事、理的真實性,很好地融匯在一起,使之成為一種審美的存在。

    從大量具體作品來看,非虛構寫作在維護敘事的真實性、展示“行動文學”特質的過程中,同樣也采用了一些值得深究的藝術方法。這些方法從總體上說,就是碎片化的拼接。對此,我曾在相關文章中闡釋過,但在具體的拼接策略及路徑上未能細論。應該說,虛構性寫作有時也強調碎片化,但它帶有后現代主義意味,主要是為了突出反整體、反中心的效果。而非虛構寫作則恰恰相反,它的碎片拼接是為了更好地傳達寫作的“求真行動”,體現了“形散而神不散”的特點。為了確保敘事的情真、事真和理真,作家在非虛構寫作中不得不面對無數事實的碎片:日記、書信、口述實錄、檔案文獻、訪談、田野調查數據、各種理論著述、作家情感傾向、作家辨析過程及依據……所有這些,都是“求真行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也都是敘事需要呈現的元素。如果為了作品結構的完整和統一而對其進行隨意取舍,或過度修飾,那必將嚴重影響作品的真實效果。因此,在非虛構寫作中,作家常常使用碎片化的方式,靈活地拼接各類不同性質、不同渠道的材料,確保文本獲得某種“高保真”的審美效果。像《張醫生和王醫生》,在近 40 萬字的篇幅中,通過碎片化的拼接,融入了大量的訪談、微信內容、家族史材料、社會學等理論、作家對當事人言語的心理辨析、新聞報道等,非常鮮活地呈現了兩位醫生復雜而隱秘的成長經歷,以及沈陽近四十年的社會發展變遷。從文本上看,它是零散的、碎片化的,但它的內核依然聚焦于書寫的真實性。

    碎片化的最大優點,就在于敘事的靈活和自由。這種靈活和自由,使非虛構寫作在敘事上獲得了明確的開放性。它一方面是由作者和當事人共同參與創作的文本,融入了當事人的情感、態度和想法,另一方面又張揚了作家的主體情思和歷史意識;它一方面體現了見證文學的功能和史學上的文獻價值,另一方面又突顯了深度追蹤式的新聞特性;它一方面帶有某些領域獨特觀察的社會學意義,另一方面又在底層化、平民化的視域中呈現了個體與現實之間的復雜糾纏。如《重走》圍繞著當年湘黔滇旅行團的行走路線,作者在重走的過程中,幾乎融入了社會學、文獻學、口述史、新聞報道等各種元素,同時又以時空并置的方式,將各種碎片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為蕪雜但很靈活的文本,使我們從文本的自律性上幾乎無法歸類。因此,非虛構寫作的開放性是多維度的,無論內涵還是形式,都充滿了巨大的活力和無數的可能性,并在自由靈活的審美創造中,彰顯了“行動文學”的求真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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