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格桑花永葆微笑
走在玉樹街頭,一個美好的冬日。
人行道寬而平,機動車道更寬更平,行道樹挺拔而茂盛,似乎向世界展示著涌動不竭的活力。目光越過樹巔,落在木它梅瑪山山腰,依山而建的結古寺,那紅白相間的醒目,恍然就在眼前。煦暖的陽光輕撫下,瞬間,仿佛梵音繚繞耳畔,溫柔地漫過心靈。
路對面是格薩爾廣場,格薩爾王雕像高高矗立,不論是隔著一條路,還是隔著悠遠的歲月,我瞬間看到許多厚厚的有字與無字大書向我奔來,遂不由得涌起許多鐵血與柔情兼具的動人傳說……
至今,到玉樹藏區采訪已過去頗長一段時間了,但孩子們羞澀單純的笑臉,連同他們臉上的“高原紅”,一直縈繞于心;一如那次過去更久的大地震,仍然為人深深記取一樣。
此次來玉樹采訪,我的同行者是李彥池——一位年輕而優秀的圖書編輯,知名童書閱讀推廣人。我們的采訪對象是一群藏族孩子。他們的藝術才華吸引了我們,抹平了北京到青海的八千里路云和月。
不少人說,這些待雕琢的藏族璞玉原本并不知道自己擁有過人的藝術天賦,他們中相當一部分人的生活區間都很逼仄,大部分時間里被在經濟并不富裕的家和學校之間兩點一線地定義著;生活主題也相對簡單——趕快畢業,為家里掙錢。或和父母一起放牧,或在蟲草季挖蟲草,或做點兒小生意,或成為一名唐卡畫師。
自然也有幸運兒。他們的父母寧愿生活緊張些,也要供他們讀大學,到外面的世界學真本領,畢業后或留在西寧等大城市,或回到玉樹建設家鄉。
他們卻是幸運的。由總部設在北京的一個基金會出資,在玉樹市第一完全小學成立了一個畫室——大唐畫室,并在西寧市延請了一位畫家——陳有龍,前往畫室支教。
于是,才華橫溢、愛心滿滿的陳有龍老師來了,一路風塵,兩肩月光。孩子們與陳老師、與藝術的緣分之門自此開啟!
在大唐畫室寬敞的教室里,我佇立于《三江之源》這幅畫作前,久久不忍移步。這是一幅版畫,畫幅很寬,從門口正好延伸至后墻;畫面很高,因重量不輕,遂用一排木柜做支架,使之斜靠于畫室最前面的墻壁上。
受材質限制,很多即便是赫赫有名的版畫尺寸也很小。譬如著名版畫家古元先生創作于1943年的版畫《區政府辦公室》的尺寸為13×10cm,其另一版畫《擁護老百姓自己的軍隊》較大,也僅有37×27cm。
而《三江之源》的尺寸竟然為600×150cm。規制之大,令人驚嘆!
“這版畫是我構思出來,由4位老師和18名咱們一完小的學生共同完成的。”陳有龍老師口氣透著驕傲,“孩子們可是創作主力,老師們只是輔助,只是起個指點的作用,其實就是打打醬油。”他雙眼放光。
版畫由10塊小版拼成,但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像極了一整塊。三條江——長江、黃河、瀾滄江曲曲折折,仿佛可聽到江水洶涌澎湃流動的聲音;遠處是雪山,層層疊疊,連綿不斷。線條之流暢、景物之連貫,完全像一氣呵成的;其氣勢大氣磅礴,力道似乎要從畫面中隨時傾泄而出,哪兒像孩子們稚嫩的小手雕刻而成?
但我完全相信,我知道扎加和扎巴的傳奇故事。他們都是陳老師的得意“門生”。
扎巴隨畫室的小伙伴們到北京的運河邊作畫時,他的即興作品《北京運河霞光》尚未完稿,當場便被一位收藏家相中;扎加也另有傳奇,因其畫作《岡仁波齊》的設色極為復雜,甚至與有些成名畫家相比也毫不遜色,因而引起了州委書記的關注,當得知扎加已輟學時,州委書記親自過問,硬將他從小商販隊伍中拉回課堂。
更具傳奇色彩的是才仁永吉。2010年玉樹地震時,她才出生幾個月,尚在襁褓中。被埋長達48個小時后,她被救援隊成功挖出。有位救援隊員遞給她一塊餅干,她緊緊將餅干握在手中,雖一臉血痕,眼神卻炯炯明亮,惹人憐愛。從此,她被人疼愛地稱為“餅干寶寶”。永吉的美術才華也是過人的。她非常熱愛美術,尤愛巖畫。同樣的題材,她總力求畫出與眾不同的風格。其《敬禮》《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團結》均堪稱佳作。更讓我驚愕的是,采訪時我發現,雖然永吉“見多識廣”,在接受采訪上“身經百戰”,但仍然保持著靦腆的性格,何其可貴!
在陳有龍老師和助手多杰才仁老師悉心指導下,藝術之門向他們敞開,孩子們的繪畫水平提升很快,各種獎項——國內的、國際的,紛至沓來。他們面前,是一個精彩絕倫的藝術世界。
采訪中,我和李彥池忙碌、感慨并快樂著:錄音、錄像、拍照;觀賞、傾聽、記錄;轉化文字、發酵思緒、提煉思想……如何快且客觀地記錄陳有龍老師和孩子們努力向繆斯奔跑的身影、寫出他們的精神?靠近,求真,這也是我努力的方向。朝這個方向奔跑中,長篇紀實作品《微笑的格桑花》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事實上,它不僅是我的作品,更是陳有龍老師和大唐畫室孩子們的作品,是州、市兩級黨委、政府與社會各界共同完成的作品。我想,讓孩子們像格桑花一樣微笑,讓這笑容永葆美麗,是每個成年人、是全社會都在努力做的。大家的共識是,這種努力不會止于寫作或文字層面,而是實實在在的愛心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