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雪意

雪意凄其心惘然，

江南舊夢已如煙。

天寒沽酒長安市，

猶折梅花伴醉眠。

1932年12月7日，瞿秋白將這首七絕書贈魯迅；其時，他因“緊急情況”避難于魯迅家，地點(diǎn)在上海多倫多路旁的拉摩斯公寓（今四川北路北川公寓）A三樓四室。詩后自注：“此種頹唐氣息，今日思之，恍如隔世，然作此詩時，正是青年時代，殆所謂‘懺悔的貴族’心情也。錄呈魯迅先生。”

《雪意》作于瞿秋白落腳北京不久，大約在1917年底或1918年初。北國冬景自然與江南風(fēng)光迥異，雪意深厚，睹物思鄉(xiāng)，原是情理中事；而心生“惘然”，卻是由自身境況與遭際長出的“頹唐氣息”。自1916年2月8日（農(nóng)歷正月初六）瞿母金衡玉因貧無力還債而自殺棄世后，瞿秋白又經(jīng)歷了武漢之行、流落北京、俄羅斯采訪等，流轉(zhuǎn)遷蕩，其情亦哀！但他無暇流連于陳年舊事，他向過往匆匆一瞥，便繼續(xù)行程。1923年的瞿秋白是非常忙碌的，他風(fēng)塵仆仆地奔走在上海廣州之間，意氣風(fēng)發(fā)地投身于革命事業(yè)。

1923年12月，在給女友的信中，他將自己喻為——“江南第一燕”：

萬郊怒綠斗寒潮，

檢點(diǎn)新泥筑舊巢。

我是江南第一燕——

為銜春色上云梢。

對比1917年寫就的《雪意》，從“雪意凄其心惘然”到“萬郊怒綠斗寒潮”，從“江南舊夢已成煙”到“我是江南第一燕”，心境從悵惘轉(zhuǎn)向熱烈，詩境由凄婉轉(zhuǎn)向曠達(dá)。“人生的意義”，不再“昏昧極了”，“避世”的人生觀和“唯心的厭世觀”已為舊日心魂；這個“東方稚兒”經(jīng)受痛苦的切身體驗，終于尋得“一條光明的路”，他的個體生命已經(jīng)匯入民族和國家的艱難行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