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發生機制的關聯性研究與批評標準的構建
問題的提出
2020年2月20日,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了《2019年度網絡文學發展報告》。該報告對2019年中國網絡文學的用戶數量和創作人數有這樣的表述:“據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發布的《第4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報告》,網絡文學用戶數量已達4.55億,網民使用率達到53.2%,半年增長率達到5.2%。此外,根據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發布的《2018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顯示,國內網絡文學創作者已達1755萬。”[1]無論是讀者還是作者,網絡文學都有巨大的人群。中國網絡文學是當代中國最為紅火的文學文本,占據當代中國文學創作與閱讀市場的大部分份額。網絡文學也是中國影視改編的重要來源,幾乎每一部由網絡文學改編的影視劇都有很好的接受度,并成為社會熱點話題。近年來,中國網絡文學越來越多地進入海外閱讀市場,已成為海外中國文學的重要的組成部分[2]。網絡文學的發展要求著網絡文學的研究更加科學和更加深入。
網絡文學在中國已經流行了20多年,中國網絡文學的研究也展開了20多年,近年來表現得也很為強勁。最初的網絡文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網絡文學本體研究的層面上。近兩年來,網絡文學的研究轉向了市場,特別是對網絡文學的影視劇改編有著強烈的興趣。就以“知網”的統計而言,2018年、2019年以網絡文學改編影視劇為主題的期刊研究論文均是百篇以上。網絡文學的研究從本體研究開始轉向了市場研究[3]。從概念的確立到美學特征的確認,再到影響力的分析,這樣的軌跡符合一種新文體認知研究的規律。然而,網絡文學不僅僅是文學文本,還是文化的表現。它承接著中國文化的傳統,也體現出鮮明的中國文化的當代性。展現中華優秀文化精神、反映中國人審美追求、在與世界優秀文化相結合中傳播當代中國價值觀念,中國文化的建設要求著網絡文學的研究展開更深入的文化分析。正是這樣的考慮,本文提出中國網絡文學發生機制的關聯研究和批評標準構建。所謂的發生機制的關聯研究是對網絡文學的產生形態的動因分析。明白了網絡文學是如何產生,對網絡文學的創作機制、運作機制和傳播機制就有了科學合理地解釋,網絡文學的批評標準也就能科學合理地構建。
文學信息的交融與網絡游戲的影響
從媒介的視角看文學,文學就是一種信息流。從古代通俗文學以書籍出版作為傳播平臺到現當代通俗文學以報刊作為傳播平臺,是中國文學信息流傳播方式的一次重大變革。書籍的文學信息具有個人性質,通過出版讓文學信息傳播至大眾,是個人的觀念和美學愛好的信息流向受眾,受眾接受的文學信息也是個人狀態,他以個人愛好或者外傳口碑接受書籍的文學信息,處于被動的接受狀態,受眾對書籍信息的評價和反饋對作者產生不了什么直接影響。報刊是一種大眾媒介,文學信息夾雜在政治信息、社會信息、經濟信息、娛樂信息等多種形態的信息之中流向受眾。受眾對文學信息的評判有了明確的反饋渠道,市場的閱讀量和報刊的銷路的起伏是受眾評判意見好壞優劣的重要標志。因此,報刊的文學信息流具有社會大眾的性質。個人性、封閉性的書籍文學信息流轉向了社會性、開放型的報刊信息流,直接影響了中國通俗文學的創作形態。社會大眾性作為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的重要特征,從媒介性質上說是一種必然。然而,無論是書籍文學信息流還是報刊信息流,它們的流動均是單向的信息通道,即:文學信息的傳播者制造信息、書籍或報刊發布信息、受眾接受信息。在這樣的流動通道中,作者與受眾的關系是主動與被動的關系,書籍和報刊是被作者支配的對于受眾產生影響力的傳播平臺。網絡文學的出現改變了這樣的狀態,使文學信息流流動通道發生了重大變革。它將作者作為施與者、受眾作為接受者的模式變成了作者和受眾互為施與、互為接受的交融者模式,文學信息從單向的流動變成了多向的交融。
之所以有這樣的改變是由于網絡文學的傳播平臺不是紙質出版的書籍或者報刊,而是電子的互聯網和賽博空間[4]。電子互聯網被稱作為信息的高速公路,賽博空間則是繁雜的信息流多向有序的交匯。網絡文學就是電子互聯網和賽博空間產生的文學信息。它的出現對文學發生機制產生的影響極為深刻。
它首先改變的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創作理念。文學創作所必須的知識性和實踐性在網絡中都能夠獲得一定程度上的滿足,文字描述和圖片呈現、靜態凸顯與動態展示,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網絡上的知識性和實踐性現場感的缺失。這就使得網絡文學創作的門檻很低,只要能夠編故事(或者敢于編故事)就能有模有樣地寫出一篇小說來。進入網絡文學創作之門如此方便,網絡文學創作的質量自然良莠不齊、泥沙俱下。從理論上說,網絡對這些創作水平參差的文學作品都可以接受,因為互聯網也就是一個傳播平臺,作品也就是文學信息,水平的高低與質量的優劣對信息的流動來說并沒有二樣。
更為深刻的影響是讀者身份的變化造成的。讀者從過去的接受者和消費者轉變成瀏覽者、對話者、反饋者,甚至是參與者。注重市場性的通俗文學對受眾文本的閱讀反應總是非常關注。上世紀30年代初張恨水在報紙上連載《啼笑因緣》時,不但在報紙上與讀者交流故事情節,還主動設置情節懸念讓讀者回答有關小說的問題。其目的在于擴大小說的市場影響。但是,這樣的作者與讀者的互動環節,作者還是問題的設定者,還是處于主動地位,讀者還只是根據作者的要求提出問題或者回答問題,與小說的故事情節的編寫沒有什么關系,小說早已寫就,讀者說的都是讀后感,還是接受文學信息的被動者。處于賽博狀態中的網絡文學讀者不再是只能接受文學信息的被動者,他們對網絡小說的情節以及閱讀效果展開直接的評價,對故事情節的發展進行直接的點評或者參與,而且這樣的點評與參與常常是在對話中進行,回饋的信息極為迅捷、有效。正處于創作狀態中的作者對這些讀者的反應均極為重視,因為他依靠點擊量眾多才能存活,代表著絕大多數人的意見總會被接受。從這個意義上說,網絡文學的讀者也是文學創作的作者,文學作品是信息的發布者和信息接收者的共同成果。作品的讀者成為作品創作的參與者,這是對傳統的文學創作方式的極大的顛覆,也是對那些敘事理論的極大的挑戰。這應該看作為是網絡文學帶給文學創作最令人驚嘆的變化。
創作形態的變化必然使得網絡文學出現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首先是同類型和同質性。盡管不同的文學作品會有不同的受眾反應,但是在大的社會文化環境下,個人的人生愿望總是趨向于社會價值取向,受眾的反應總是最后趨向一致,這就造成了同類的網絡文學故事情節和故事結局大體一致的趨同性。這種趨同性現象造成了同類作品的同質性的現象。這種現象在那些閱讀量大的文類中表現得特別突出,例如玄幻小說。很多玄幻小說的故事情節和結局基本一致,甚至互換一下題目,小說照樣成立。然而,畢竟還有很多不同的興趣愛好,為了滿足不同的興趣愛好,網絡文學就制造不同的文類。根據有關統計,當下中國的網絡文學的文類已達到60多種[5]。其次是造成“刺激—反應”式的故事情節。能夠為大多數讀者所接受的故事情節一定在價值觀念、人生愿望和審美情趣選擇上取社會接受最大的公約數,而基于普遍人性的生理感觀刺激常常是最直接有效的途徑。玄幻、懸疑、穿越、宮斗……,就是人的想象、好奇、自滿、好勝等生理、心理感觀的文學書寫。網絡文學很容易成為一種欲望抒發的文學文本。再次,它營造了一種大眾狂歡的氣氛。既然是眾人參與創作的文學文本,讀者們就會在其中發現和認知自我,閱讀的快感的抒發就會自然地流露,在眾多讀者的點贊下,一種大眾閱讀狂歡的氣氛就會產生于其中。這樣的狂歡氣氛越是同類同質的文類就越是熱烈,而又反影響于網絡文學越來越同類同質。
既然是互聯網上的文學信息,互聯網上的具有敘事功能和敘述技術的新媒介都會彼此產生影響。網絡游戲、博客、手機故事、媒介廣告,甚至電腦鍵盤符號等等,都會在網絡文學的創作中留下痕跡。其中,網絡游戲對網絡文學的影響最大。游戲進入互聯網之后,交互性游戲模式開始出現,玩家可以角色代入,并通過努力改變游戲的進程。玩家從被動的程序執行者變成了程序編排的參與者,與網絡文學的創作模式幾乎一致,因此,互聯網游戲可以視作為網絡文學的孿生兄弟。電子游戲對網絡文學最明顯的影響是產生了網游式的文本模式,最典型的例子是蕭潛的《飄邈之旅》,作品設計了那么多的法寶、丹藥、怪獸幫助人物成長升級,再將修真世界分成11種等級,故事情節是隨著人物的功力或能量的提升而推動空間轉換。電子游戲對網絡文學最深刻的影響是強化了作品的消遣性。電子游戲是社會壓力的精神釋放,升級打怪構成了故事情節,趣味性寓含其中。當網絡文學創作從網游中接受吸取出創作要素時,游戲的消遣性就在所難免。當然,推動網絡文學與電子游戲結合的動力還是市場,據有關調查,電子游戲的玩家與網絡文學的讀者高度重疊[6]。依循市場創作,網絡文學與電子游戲有著一致的需求。
如果認為互聯網和賽博狀態隨意地交融信息,就可以讓網絡文學寫手隨心所欲,那就錯了。有一個強有力的抓手控制和規訓著網絡文學的寫作,那是網站。寫手可以隨意地寫作品,網站卻要求你寫什么樣的作品。猶如一個大賣場,商品可以隨意進入,但是放在什么位置,如何展示自己才能被顧客青睞,卻是商場最有發言權。如果這個商品賣得不好,商品就會被請出商場,因為商場也要賺錢。什么才是熱門文類,怎樣才能成為熱門文類,網站用實踐和實績告知著每一個進入網站的寫手。在這個意義上,網絡文學也就成為了控制和規訓的成品。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標,怎樣最大化地吸引住讀者。
傳統類型文學模式的承接與更新
與傳統文學作家相比較,網絡文學寫手們的知識背景有兩個特別之處,一是他們的知識相當龐雜,這與他們的文化修養有很大關系。網絡文學寫手中文學背景出生的并不多,大多為其它專業出生。寫手們的文化背景幾乎遍及各個學科[7]。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也沒有參加體制內的文化、文學學會,而是散布在各行各業,在各自工作崗位上業余寫作或者是自由撰稿。二是他們絕大多數生長在改革開放時代。中國與世界融為一體,使得他們對文化信息的接受極為廣泛,形成了開闊的創作視野。他們這樣的文化背景給網絡文學創作帶來兩大特色,一是專業知識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呈現。這些專業知識不僅表現在財經小說、職場小說、盜墓小說等專業性很強的文類中,在各類小說中也時常出現在不同專業知識的人物的口中。這些有趣的行家行話,穿插在生動的故事情節中,大大加強了讀者的閱讀興趣。二是文化融合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呈現。日本文化、印度文化,以及在傳統的文學中很少見過的阿拉伯文化都有表現。當然最明顯的是那些西方的流行文化全面地融入。網絡文學寫手幾乎都是《哈利波特》《第一滴血》《指環王》等小說與影視的粉絲。孤膽英雄、人生傷感、冷血的科學家、邪惡的巫婆、神秘的物器、荒涼的城堡等等,這些西方流行文化的元素均被融入了中國的網絡文學之中。網絡文學的這些特色給讀者帶來別樣的閱讀感受,也給文本抹上了時代的印跡。
網絡文學產生于當下的中國,自然具有當代特色。但是,從本源上看,它還是中國傳統文學在新時期的呈現。如果將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看成是中國傳統文學的延續,當下中國的網絡文學應該是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的再延續,是中國傳統文學發展過程中的當下環節。我們從兩個方面分析這個問題。
首先是文化層面。盡管接受了很多外來的文化,中國傳統文化的弘揚還是網絡文學價值取向,還是是非善惡的評判標準。積極進取的儒家家國觀念、與人為善普度眾生的佛家情懷、天人合一順其自然的道家追求……,中國傳統文化中向上、向善、向真的積極的要素是絕大多數網絡文學的文化基礎。值得推崇的是,優秀的網絡文學是以中國傳統文化為基礎,融入了外來文化,從中呈現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當代性拓展。《誅仙》是獲得較高口碑的網絡玄幻小說代表作。小說不斷地詢問“何為正道”?在作者看來,人在人世間都是平等的,并沒有什么高低之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小說中的人物沒有絕對的善惡之分,沒有真假的二元對立,有的是復雜人性和個人欲望。主人公張小凡從正道入魔道,變成鬼厲,有著強烈的個性主義色彩和泛濫的欲望揮灑。肯定人的價值,而非道的規范,小說中當代西方文化的要素觸摸可見。然而,無論怎樣寫人性的復雜性和客觀性,從善向上、求真求實還是做人的底線,還是人世間的價值所在。人也許沒有正邪、真假二元之分,事卻又好壞、善惡之辨。多做好事、多做善事,其人就是正道之人。回歸正道的張小凡還是殺了鬼王,拯救了世間百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中國傳統正道的文化精神還是小說的主旋律。與精英文學和現代以來的通俗文學相比,當代網絡文學外來文化的表達要強烈和鮮明得多,然而,無論人道主義的思想和個人主義的精神的追求,還是外來宗教思想的渲染,終是交融到中國傳統文化中來。中國網絡文學寫的終究是給中國讀者看的發生在中國土地上的中國故事,中國讀者感同身受的中國文化的價值和中國文化的情懷,是割舍不去的民族根。當然,更重要的是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和情懷中優秀的要素就是人類的真善美。
從文本層面上分析,網絡文學文本的類型模式是中國傳統文學的延續。寫手們從古代典籍中吸取創作成分,從現當代通俗文學中尋求創作思路,在自己的闡釋中兼并、融合、創新,開拓出契合市場需求的文類模式。玄幻小說是網絡小說最大的文類,擁有最多的讀者。玄幻小說塑造的英雄人物不同于現當代武俠小說。現當代武俠小說塑造的是江湖世界中的“武俠”,武功與俠義并舉,玄幻小說塑造的英雄是天際間的“仙俠”,講究的是天人合一,是意念與俠義并舉。這是中國武俠小說人物形象的創新,但是這樣的創新并不是無本之木,它來自于中國傳統的“原俠”形象,追求的精神與俠義的合一,在司馬遷的《游俠列傳》中就有生動的表現。在文本構造上,玄幻小說遠接《山海經》等古籍,中蘊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之神韻,近連黃易的《尋秦記》《大唐雙龍傳》等異俠、玄虛之異境,構成了中國武俠小說的一個系列。在網絡文學中閱讀量第二的穿越小說同樣如此,它顛覆了中國歷史小說中史實求真的理念,強調了歷史在我心中的觀念。然而,它還是在中國歷史框架中行進,在歷史的趨勢和歷史的精神中展示史實和必然。這與中國歷史小說敘事并沒有什么二樣,它是中國歷史小說的一個部分。同樣的變革也表現在網絡懸疑小說中。網絡懸疑小說不再追求事件的真實和真兇的追蹤,而是強調案件發生和破案過程中的心理懸念,然而,它還是偵探小說的大框架,只不過將敘述的重點從結局移置于過程,將心理小說的模式糅合于其中。網絡文學熱門的文類職場小說、宮斗小說、盜墓小說等等與中國傳統的通俗小說相比,均有很多的變革,然而,細按其脈,均是從中國現當代社會小說、宮闈小說、黑幕小說發展而來。網絡文學中那些出新之處,是創作中的亮點,也是讀者閱讀的興奮點。但是這些新意是在中國傳統文學的框架內進行,構成了中國傳統文學與現當代通俗文學的新的序列和表現空間。
網絡文學的類型化,并成為傳統的通俗文學發展中的一個環節是必然的選擇。市場文學的性質使得網絡文學以市場最大化作為創作目標,承載著中國文化精神、表現著中國歷史和生活狀態的中國故事自然是最切合中國讀者的閱讀興趣,中國傳統的故事模式給網絡文學提供了最好的、最有效的創作思路。網絡文學寫手都很熟悉張恨水、金庸、古龍、瓊瑤等人的小說,優秀的寫手更是熟稔于《三國》《水滸》《西游記》《紅樓夢》等古代類型小說。閱讀習慣而產生的閱讀慣性、文學的修養而養成的創作思路、創作實績而證明的市場效果,都促使著網絡文學成為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的延續。
網絡文學延續著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創作路徑前行,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讀者網絡閱讀的機制所推動。網絡文學的閱讀是讀者快速瀏覽的屏閱讀,讀者根本就不想(或者不能)閱讀那些時空顛倒的敘事或者碎片化情節穿插的文學作品,認為這是敘事的雜亂無章而放棄閱讀。與屏閱讀最契合的是故事事件向前發展的自然時序,追求故事情節發展的通俗文學是最佳的自然時序的文本。為了抓住屏幕前的讀者,網絡文學中的事件層出不窮,累疊呈現,事件的時距相當短促,發生的頻率相當緊湊,升級或深挖式故事情節推進思路最為常見。網絡文學動輒百萬字,全篇結構比較散亂,甚至首尾不顧,但是章節片段時見精彩。這與中國現當代那些報刊數年連載不綴的通俗文學極為相似,例如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網絡文學的寫手也相當辛苦,他們連篇累牘地寫作而不能放手,一放手,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粉絲就有流失的可能。他們也不斷地調整文本的語式和語態,以適應讀者的要求。這樣這種寫作狀態與報刊連載的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作家同樣極為相似,只不過表現得更加直接與強烈。
草根心態和粉絲社群
在虛擬的平臺上構造虛擬的世界,就認為網絡文學思想貧乏,盡造泡沫,這樣的評價不符合實際。在哲學思考和人生價值思辨上,網絡文學不如精英文學;在做人底線的堅守和傳統文化的弘揚上,網絡文學與現當代通俗文學相比也有差異。網絡文學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一種社會心態和社會情緒的表達,感性大于理性,表現大于思考,網絡文學有自我的渲泄的渠道和表現方式。只有從這樣的視角考量,網絡文學才能分析出社會價值。
網絡文學承載著滿滿的社會草根心態和人生訴求。何謂“草根”,并沒有明確的概念,但是,基本上約定俗成地認知為與精英社會相對應的平民社會,是與精英群體相比的弱勢群體。一個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在現實世界中受盡白眼,人生不斷地受到挫折而達到了絕望的狀態,一次偶然的機會或者干脆靈魂出竅,進入了修真世界或者古代的某個朝代,經過了一番磨練終成大俠或者成功人士。這大概是玄幻小說和穿越小說最常見的故事情節。這就是一個小人物的奮斗成長史,是典型的草根心態的精神放飛[8]。問題在于,這樣的奮斗成功只能在虛幻的修真世界或者虛擬的古代社會中實現,愿望與現實產生了如此大的差距,小說中的那些精神放飛滲透著草根階層現實無望的苦澀感。伴隨著苦澀的草根心態的是對那些所謂的正統、精英、崇高的消解。幾乎所有的網絡文學都極度反感那些自以為掌握著世界真理和人生真諦的人生導師,對他們口中的訓誡和教導充滿著懷疑和嘲弄,何謂正,何謂邪?何為真誠,何為虛偽?網絡文學中的那些成長著的人物似乎只相信現實和自我[9]。這同樣是充滿挫折感的草根階層的最現實的形態。然而,形成悖論的是作品中這些小人物最后變成了成功人士往往又是得到某種神秘的力量或者借助某種先天條件趁勢而起,如《誅仙》找那個的張小凡和《慶余年》中的范閑。草根階層人士的成功還是要依靠草根階層之外的力量的扶持,這同樣是草根階層最為現實的心態。草根心態迎合了大多數讀者的社會心態,而被很多讀者所追捧,追捧的結果是使得網絡文學故事情節更加彰顯草根性,用網絡文學的術語來說,這就是“經典梗”[10]。
與精英文學相比,通俗文學的閱讀動力與人的潛意識心理的刺激更加直接。在網絡文學的閱讀中,讀者的潛意識心理刺激被進一步放大,顯得更加強烈,這一方面是與網絡文學的屏閱讀有關,更重要的是由于創作主體和閱讀群體的年輕化所造成。根據《2018中國網絡文學藍皮》統計,2018年網絡文學作者達1500萬左右,讀者達4.32億。19-24歲群體占比45.1%,與此相對應,“90后”作者占據主流[11]。成長中的青年群體的欲望無論是生理需求、精神需求還是社會需求均處于最強烈的時期,他們需要釋放、需要溝通、需要實現,網絡文學提供了這樣的平臺,并讓他們在角色替代中獲取快感[12]。創作中的年輕的寫手對此感同身受,他們創作出的作品同樣釋放著自我的欲望,也迎合著讀者的心態[13]。從一定程度上說,不同類型的網絡文學側重地迎合著不同的欲望訴求。人的欲望可以無限制地細化,而讀者的文本閱讀又從來都是碎片化地索取,然后根據自己的人生體驗進行有機組合。為了迎合這樣的細化,網絡文學的分類就越來越細化,刺激和滿足著欲望需求基本一樣的讀者,其結果是網絡文學閱讀的趨同性越來越明顯。這就構成了網絡文學閱讀中特殊的社群:粉絲。
粉絲社群是網絡文學的重要的閱讀現象。粉絲社群的構成,趨同性的讀者的構建是內在原因,網文的網站提供的平臺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網文網站專門為讀者設置了“個人中心”,專門設置了書評等專區。網站的“個人中心”留下了讀者的基本信息,一方面是便于讀者對網站作品的參與,另一方面也就是為了造就粉絲。在醒目的位置上設立投票、打賞的按鍵,就是要讀者對一些作品特別地關注和追捧,而造成粉絲社群。讀者一旦成為了某部作品的粉絲,自然也就是網站的粉絲。為之,有些網站干脆就設立 “粉絲排行榜”“財神榜單”等榜單。
網絡文學的粉絲社群不同于影視藝術的粉絲。影視藝術的粉絲僅僅是被藝術主體“折服”的受眾群體,網絡文學的粉絲是進入網絡小說生產運作和傳播發展過程的受眾群體。首先他們是文本的生產力。美國學者約翰·費斯克在《理解大眾文化》中將大眾文本的閱讀分成兩個部分,一是大眾意義,一是大眾快感。“大眾意義從文本與日常生活之間的相關性中建構出來,大眾快感則來自人們創造意義的生產過程,來自生產這些意義的力量。”[14]網絡文學的讀者之所以進入粉絲社群,對作家作品的認同和偏愛固然是基礎,能夠參與文本的生產并從中產生快感是主要的原因。作為粉絲的他(她)可以通過寫隨筆、寫書評,甚至建立微信群和QQ群對其他讀者和作者產生影響,從而參與到文本生產之中去。其次,他們是文本的盜獵者和游牧者[15]。絕大多數粉絲都不可能固定于一部作品的粉絲社群中,而是游蕩于不同網站的多部作品中,他們在不同的作品中攫取不同元素,經過自己的理解產生新的意義,并將之推介于自己認為適合的某部作品的粉絲社群中。這樣的新意義產生的新的閱讀效果總是能得到粉絲社群中大多數受眾和作者的贊賞,并加以接受。再次,他們是文本的狂歡者和傳播者。無論如何游蕩,也無論是什么“腦殘粉”“死忠粉”,他們都是文本和寫手最積極的消費者。在社群內,他們的贊和踩都會引起粉絲們的群體效應;在社群外,他們努力地傳播著文本和他們心中的偶像。他們的消費效應會造成的粉絲社群越來越大,積極影響了文本的跨媒介改編,同時也成為了網站與影視公司經濟博弈的砝碼,形成了很有價值的粉絲經濟。粉絲現象對網絡文學的寫作方式產生重要影響。一邊是以相對獨立的寫手為主的粉絲群,一邊是不同的粉絲社群。兩邊人群處于流動中,并不固定,卻代表著兩種意見。文本創作也就在此起披伏中前行。這種現象被稱作為網絡文學的“蹺蹺板創作”模式。由于粉絲對文本深度介入,粉絲的愛好和偏向成為了市場趨勢很好的信息反饋,既影響了寫手的創作取向,也影響了網站指導寫手的市場導向。
網絡文學批評標準的構建
文學批評標準的科學性建立在對象的適合性上。批評對象的不適合,這樣的批評標準再崇高、再縝密都效果不彰。圍棋、象棋都是棋,但是路數不一樣,勝負得失的評判標準也就不一樣。米用斗量,不用尺度,講的就是這個道理。網絡文學是文學的一種文類。文學彰顯人類的真善美,表現人的復雜的人性和人生,在終極標準上,網絡文學與其它文類一致。網絡文學是當代中國重要的文學現象,對網絡文學的批評需要中國當代文學的批評視野。但是,要能夠顯示出網絡文學批評的有效性,網絡文學應該構建自我的批評標準。
網絡文學要彰顯中國優秀的文化傳統,才能講好中國故事。各種類型的文學都離不開本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文化傳統的表現,而通俗文學尤其突出。通俗文學本質上是民族的傳統文學,以彰顯本民族的特色而顯示小說的文本特色。美國的通俗文學總是表現著“山巔之城”的清教徒的精神,例如美國的科幻小說及其影視劇的改編;英國的通俗文學中的紳士風度與貴族精神在各種人物身上都是標配;日本的人生傷感和脆弱而又堅韌的精神兩面性是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基本特征,也成為了作品情節發展根據,例如東野圭吾的《白夜行》等經典日本通俗小說。本民族的文化精神是通俗文學的根。中國的通俗文學同樣如此,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文學讀本。網絡文學是中國通俗文學發展中的當代環節,表現中國傳統的文化傳統是其立身之本。彰顯中國優秀的文化傳統是指網絡文學應該表現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正能量,無論是什么類型的文學,凡是引導人們積極向上的文化精神均應該推崇,凡是引導消極人生、黑暗人生的文化因素均應該排斥。網絡文學的前行離不開世界優秀文化的滋養,然而,中國優秀的文化傳統是吸收外來文化的出發點,也是作品價值判斷的基本立場。彰顯中國優秀的文化傳統寫中國人熟悉、感知的生活,就能講好中國故事,與題材的選擇并沒有根本的聯系。張恨水寫的是中國人最本色的世情,金庸寫的江湖世界,他們的小說之所以被稱作為通俗文學的經典,就在于他們的小說中彰顯的是中國優秀的文化傳統。網絡文學要成為經典理應如此。
契合網絡文學的特點,才能開展網絡文學的有效批評。與對魯迅等精英文學的批評不同,也與紙質通俗文學的批評有區別。網絡文學批評固然要對作家作品展開批評,但其本質上說,還是一種機制批評。這樣的機制批評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媒介機制批評。應該明確地認識到,網絡文學就是一種文學信息流。信息流不僅僅是事件的排列和數字的流動,而是由于互聯網的平臺而造就的人對社會和人生而產生的新的認知。它涉及到文化、傳統,人的行為舉止和生活時間的配置和重新組合。這就是麥克盧漢反復強調的:“媒介就是訊息”的深刻含義[16]。在人類的發展史上,還從未有過互聯網這樣的媒介對人的認知產生如此深刻的影響,認識不到這個問題,網絡文學的批評就難以有效。二是創作機制的批評。網絡文學打破了文學創作有史以來一以貫之的作者和讀者構成的主動者和接受者的關系,形成了相對獨立而有彼此交融的關系。這樣的創作機制必然會影響到創作過程中的文化攝取和價值判斷,必然會影響到文本的構成,甚至是語言的組合。三是運行機制的批評。中國現當代通俗文學運行過程中,出版社和編輯對作者的創作有著影響,但是,從未有網站對寫手的創作產生的影響如此地深刻。在網絡文學的運行機制中,網絡是舞臺,寫手是演員,導演是網站,演員只是根據導演的意圖和設計使自己變成某種角色。與舞臺表現稍有不同的是,這個舞臺是開放式的,誰都可以上來表現一番。因此網絡文學批評缺少了網站批評都只是表層研究。四是傳播機制的批評。傳播的內容既有文本的意見,也有情緒的傳輸和社會口碑的表達。它包含三方面內容:文本傳播、網站傳播和跨媒介傳播。文本傳播主要表現在作家作品所具有不同社群之間的影響。網站傳播是指同一個網站或者不同網站的不同的作家作品之間影響。跨媒介傳播是指網絡文學對影視劇的改編、手游的制作等不同媒介產生的影響。傳播機制的批評看似只是網絡文學的外部研究,卻是網絡文學的創作的導向。
優秀作品的甄別,構建網絡文學經典化的路徑。經典的網絡文學首先要具有健康的精神狀態。承載著社會心理和社會情趣的網絡文學是大眾文化的文學表現,不是表現某一圈子或某一層面的思想觀念的小眾文化,更不是作家個人人生價值判斷和個人情趣展現的文學讀本。網絡文學的甄別首先是甄別是否表現健康向上的社會心理和真善美的社會情趣。優秀的網絡文學要具有豐厚的文化韻味和歷史社會知識。盡管受到讀者的影響,網絡文學創作中作者還是占據主導地位。具有較好的文化修養和較高的歷史社會知識的作者,其意見和思路一定會主導著網絡文學的寫作。網絡文學有“文青文”與“小白文”之分。“文青文”是文學青年寫的文本的簡稱,一般指具有較高的文化、文學的修養。“小白文”是指相對于“文青文”而言文化、文學修養較低的文本。雖然網絡文學并不排斥“小白文”,事實上,“小白文”要占當下網絡文學創作量的90%以上,但是,優秀的網絡文學必然是在“文青文”中的誕生。當下那些被稱作大神的網絡文學作者之所以粉絲眾多,是因為他們寫的基本上都是“文青文”。優秀的網絡文學應該有一個好看的故事。讀者讀網絡小說還是從趣味出發,沒有趣味的文學就沒有讀者看。沒有讀者的文學再多的價值也沒有社會效應。好看故事的構成既是文學修養能力的展現,也是市場判斷能力的展現。優秀的網絡文學當然要有很好的口碑,其中社會上的好口碑尤其重要。因此,網絡文學跨媒介傳播是獲取好口碑的重要路徑。健康的心理、較高的修養、好看的故事和良好的口碑是網絡文學經典化路徑的四個緊密相連的環節,也是優秀的網絡文學的判斷標準。
注釋
[1]中國社會科學院《2019年度網絡文學發展報告》,引自中國作家網www.donkey-robot.com(引用日期:2020年-2-29)
[2]2014年12月,由美國華裔賴靜平創辦“武俠世界” (www.wuxiaworld.com)是目前英文世界最大的中國網絡文學網站。該網站轉載了中國眾多的網絡小說,也是國外學者對中國網絡文學評論的主要平臺。
[3]中國網絡文學的本體研究,以歐陽友權等著的《網絡文學論綱》(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為代表作。近年來有關網絡文學影視劇的改編研究,李彪、王永祺、楊小涵的《網絡小說成為超級IP的影響因素與生成機理研究——基于45例網絡小說IP的定性比較分析 (QCA)》(2018年第12期《國際新聞界》)是代表作。
[4]賽博空間是美國作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在1984年的小說《神經質羅曼蒂克》里創造的一個詞。:“賽博空間,這是億萬人共同的幻象,每日每時,世界各國合法的使用者體驗共同的幻象……這是從所有計算機庫存里抽象出來的全部數據的圖像式表征。”……互聯網里的賽博空間是“共同的幻象”,其意義是:互聯網用戶能從服務器獲取信息,十分神奇;服務器看不見,不知在何處,使用者卻能頃刻之間挖掘其中的內容。參見[加拿大]羅伯特·洛根:《理解新媒體——延伸麥克盧漢》,何道寬譯,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211頁。
[5]二十年來,中國網絡文學以類型化為主要創作形態,在不同領域進行創作實踐,目前大約有六十多個大的類型,大致分為玄幻、奇幻、仙俠、架空、穿越、武俠、游戲、競技、都市、言情、軍事、歷史、科幻、抗戰、驚悚、魔幻、修真、黑道、耽美、同人、太空、靈異、推理、懸疑、偵探、探險、盜墓、末世、喪尸、異形、機甲、校園、青春、商場、官場、職場、豪門、鄉土、紀實、知青、海外、同人、圖文、女尊、女強、百合、美男、宮斗、宅斗、權謀、傳奇、動漫、影視、真人、重生、異能、女生、童話、明星等等,它們還可以進一步細分為近百種小的類型,比如僅玄幻類一項就可分為東方玄幻、轉世重生、魔法校園、王朝爭霸、異術超能、遠古神話、駭客時空、異世大陸、吸血家族等,其內容與形式各具特色。參見馬季:《網絡文學評價與創作的路徑選擇》,《網絡文學評論》2019年第6期。
[6]艾瑞咨詢發布的《中國網絡游戲行業研究報告2017年》則顯示網絡游戲玩家中,“59.3%的游戲玩家曾經玩過網絡小說改編的游戲;玩家未來玩網文IP游戲的意愿也比較高,43.9%的玩家明確表示會玩,42.0%的玩家可能會玩”。引自http://wreport.iresearch.cn/uploadfiles/reports/635926841677206312.pdf.
[7]據調查,網絡大神級作家中70%以上是非文科生,例如桐華在北大學的是金融專業;江南畢業于北大化學系,后又在華盛頓大學獲得分析化學碩士學位;貓膩曾被保送四川大學電力系統及自動化系,后自動退學;辰東畢業于中國石油大學;血紅畢業于武漢大學計算機專業;酒徒從事電力設備調試工作多年;阿越一開始從事火車頭修理工作,后去川大學歷史系讀書;煙雨江南和徐公子勝治,長期在證交所工作;石章魚一直在一家醫院當醫生;我吃西紅柿是蘇州大學數學系的學生;天下歸元和藤萍長期從事公安工作;唐欣恬是伊利諾伊理工大學的金融學碩士,曾任上海中華對沖基金美股分析師;海晏供職于一家房地產公司;阿耐是一家著名民營企業的高管;隨波逐流是一位女工科碩士等等。大量非文科專業沒有接受過文學訓練的原生作者,通過現代流通量巨大的信息化時代所獲得的信息,進入了文學創作領域,因此改變了已有的文學生態。參見馬季:《網絡文學評價與創作的路徑選擇》,《網絡文學評論》2019年第6期。
[8]正如辰東《完美世界》簡介中所寫:“一粒塵可填海,一根草斬盡日月星辰,彈指間天翻地覆。群雄并起,萬族林立,諸圣爭霸,亂天動地。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一個少年從大荒中走出,一切從這里開始……”引自起點中文網《完美世界》.
[9]對所謂的正統、精英、崇高消解的代表性作品是獲得一片喝彩聲的寧財神的《武林外史》。
[10]“梗”是網絡小說術語,是指大到某個時間段,小至情節、插曲,乃至故事里發生的片段。“經典梗”是指最常用,且有效的情節設置。
[11]參見《文藝報》,中國作家協會網絡文學中心:www.donkey-robot.com.
[12]起點中文網總編輯廖俊華在11年的從業生涯中發現,“在進行通俗娛樂文化產品的體驗當中,受眾實際上是在追求刺激多巴胺的分泌,進而產生愉悅的感覺,以‘獎賞效應’彌補現實中的挫折導致的各種焦慮。”(參見中國作家協會創作研究部編:《網絡文學評價體系虛實談》,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第114頁。)
[13]蕭潛在介紹自己寫作目的時,于后記中寫道:“開始寫作《飄邈之旅》的時候,我就明確過寫作目的,那就是要寫一部輕松休閑、供人消遣的書。當今社會競爭激烈,人們普遍精神緊張,生活壓力沉重,能寫一本讓人輕松閑讀的書,讓大家放松心情,也算是功德無量吧,所以,我的筆名也就順理成章地叫做——蕭潛。蕭潛的目的就是讓大家消遣,現在看來,這個目的應該算是達到了。”(引自http://www.luoxia.com/piaomiao/4445.htm(引用日期:2020-2-20)
[14][美]約翰·費斯克:《理解大眾文化》,王曉玨、宋偉杰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版,第153頁。
[15]參見[美]亨利詹金絲:《文本盜獵者:電視粉絲與參與式文化》,鄭熙青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7頁。
[16][加拿大]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何道寬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