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紅色起點”系列叢書的新一部作品，本書用紀實文學的手法記錄了1926年10月、1927年2月和3月，為配合北伐軍攻占上海，上海工人先后進行了三次武裝起義的歷史事件。作者參考了大量的歷史文獻和相關研究資料，從當時各個階層參與者的角度，展開了這一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

1

從南市到閘北，從楊樹浦到浦東，周恩來用了六七天的時間，摸透了所有的目標。他不僅自己實地觀察，還和了解情況的同志交流，做到細致嚴謹。

在19日的時候，他在麥加里的上海總工會秘密聯絡點，和趙世炎、羅亦農、汪壽華過了一遍作戰計劃。

周恩來道：“我這幾天根據大家交上來的作戰計劃，實地觀察了一下，總體來說大家原本的計劃做得很詳細，但我還是對一些地方做了小調整。”

趙世炎和羅亦農落座，汪壽華笑著給他們準備茶水。

周恩來道：“首先是南市區，主要目標是警察總局、一署三所，一署三所第六分所。這些都沒問題。然后就是電話局和巡游隊。我個人認為電話總局雖然防守力量并不強，但是很重要，對于我們來說，電話總局并不是簡單的打下來就算，打下來之后要派二十個人守在那邊。”

羅亦農道：“說得對，如果我們控制了電話線路，就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各個地區各自為戰了。”

周恩來道：“所以我建議把南市的指揮所放在高昌廟附近的三山會所。那邊有電話，我們占領電話總局之后，指揮起來就方便了。”

“同意。”趙世炎和羅亦農同時說。

周恩來又道：“之前的計劃里，雖然列出了重點攻擊目標。我的意思是強調一下，優先攻擊警察總局和電話總局。當然警察總局和分所是同時攻擊的，但一切資源不管是隊員還是武器都向總局這邊的戰場傾斜。在南市，我們的工人武裝要和商會的保衛團聯合作戰，但主要是靠我們自己。”

趙世炎說：“現在保衛團有很多我們自己人，我對聯合作戰還是有信心的。”

周恩來點頭道：“我也有信心，但事情要做最壞打算。打警察總局要有100人啊，我的意思是主要依靠我們工人武裝，保衛團做輔助攻擊。保衛團的攻擊重點放在幾個分所，以及巡游隊上面。”

趙世炎和羅亦農做了會議記錄，點頭道：“就這么辦。”

周恩來又道：“我們的武器不夠，所以在攻下目標后，得到的武器要檢點入簿。這件事要落在各隊的隊長身上。各隊完成第一階段任務后，保衛團如果有部分人不愿意繼續行動的，不需要強行組織，我們只需要那些自愿參加的隊員來幫助攻擊總局。在任務完成后，要迅速派人回三山會館的指揮所報告情況。我們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武器分配，再定下一步的攻擊目標。我們的武器，現在攻打總局的100人大約有30多把槍對嗎？”

趙世炎看了一下道：“盒子炮17，手槍19。”

周恩來道：“加上炸彈，武器數量不算少了。再加上保衛團的幫助，我覺得沒有問題。畢竟現在警察的士氣是很低落的。但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其他地方的作戰也是一樣，盡可能在起義前多準備武器，以及多準備攻擊手段。”

羅亦農道：“他們說在鐵盒子里放鞭炮會有炸彈的動靜，能很好地迷惑敵人，我們可以多準備一些。”

趙世炎道：“多喊喊口號也是個辦法，就說北伐軍已經到了，很能鼓舞士氣。”

周恩來笑道：“是的，這些都是好辦法。在作戰前，集中維護武器，上油除銹。等給戰士們分發武器時，領到槍的人，要記錄好姓名。”

汪壽華道：“明白，我會落實的。”

2

周恩來又道：“組織上，我們這次攻擊部隊，也就是工人武裝稱為自衛團。這個之前就定好了，就不多說了。其余還有破壞隊、特務隊、交通隊、偵探隊、別動隊。”他拿出一個本子，指著上面自己手寫的內容說：“破壞隊需要準備破壞的工具，包括對付電線的、解除炸彈的，以及破壞鐵路的。這個隊伍我們之前在破壞滬寧鐵路時，已操練過了。不錯的。特務隊，主要是準備障礙物，障礙物用來阻塞交通，斷阻敵人援軍。交通隊，除了交通聯絡，還需要準備汽車和其他交通工具。偵探隊，就是各處的偵探人員。別動隊，就是負責聯絡和臨時機動。這些所有的隊伍，都要落實好隊長，隊長必須認識和熟悉自己手下的人。”

羅亦農道：“我們已經在做了，一定會落實負責人和隊長職務。”

周恩來道：“隊長和隊長之間，也要互相認識，不能各干各的。一級一級有分工，也要有合作。關于交通聯絡是很重要的，我的意思是大隊長身邊有四五個交通員，中隊長身邊有三人，小隊長身邊有兩人。我們軍械不足，但人員是充足的。一定要保持交通聯絡順暢。實戰的時候，大隊長指揮中隊長，中隊長指揮小隊長。這里的規矩必須要有。我們武裝起義不是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有力量的工人武裝。”

趙世炎笑道：“恩來同志，你說得太詳細，太好了。真希望你在之前就來指揮啊。”

周恩來擺了擺手道：“具體作戰的時候，具體事情還是要具體分析具體落實。現在只是紙上準備。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成功，所以真的開戰了，要對復雜的形勢做最壞的估計。對付警察的時候，要有勇敢進攻和持久作戰的心理準備。這些我們要在開打之前，給隊伍做好思想建設。”

趙世炎點了點頭，前兩次起義就是打了幾槍就放棄了。有時候確實可以再堅持一下。

周恩來把本子翻到下一頁，然后認真道：“南市如果沒有問題了，我開始說閘北。閘北主要是五區總局、廣東街警署、商務書館俱樂部、中華新路分所。”

“五區總局敵人的力量還是很強的。”趙世炎說。

周恩來道：“是的，我觀察過了。而且還找警局里的同志問過，確實實力很強。所以我的意思是先在周邊造出聲勢。向警局周邊的出租屋投擲炸彈放火，在放火前攻擊隊伍就要到位，火起之后，統一發動進攻。為了防止廣東街警署過來支援，我們對廣東街警署的攻擊也要同時發動。警察局之外……”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具體說來，我覺得閘北區的敵人實力是最強的，魯軍的主力在這邊。尤其是北站這里有白俄兵團，這些白俄士兵特別頑固不好對付。所以我的想法是我們先掃蕩警局，掃蕩其他地方，最后才打北站。滬東滬西如果能提前解決戰斗，就都到閘北來幫忙。”

周恩來一邊說，趙世炎和羅亦農一邊記錄，周恩來對各區的計劃詳細分析，南市、閘北、滬東、滬西、虹口、浦東、吳淞一個個討論。

汪壽華不禁在心里感嘆，周恩來不愧是正規軍出來的，有武裝斗爭經驗的前輩，之前兩次武裝起義都沒有那么細致的準備。

“這次一定會成功！”羅亦農忽然拍了桌子說。

趙世炎笑道：“這次必須要成功！”

周恩來喝了口茶，微笑道：“那么接下來就是看北伐軍什么時候來了。”

3

接下來的幾天，中共上海區委和上海總工會全力準備暴動物資，苦苦等待北伐軍。

3月17日、18日，北伐軍抵達宜興、吳江。孫傳芳的部下白寶山、馮紹閩、鄭俊彥退往常州。

3月18日，孫傳芳悄悄離開南京，前往揚州。20日，駐守上海閔行的孫傳芳嫡系周蔭人，將部隊撤往通州。

3月20日的傍晚，北伐軍終于抵達上海近郊的新龍華。上海總工會得到消息后，決定發動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但是上海總工會不知道的是，北伐軍得到高層命令，為避免和租界里的帝國主義軍隊發生沖突，對畢庶澄的殘余部隊進行招降，北伐軍不進市區。

3月21日清晨，施高塔路恒豐里104號（今山陰路69弄）。

中共上海區委和上海總工會的干部們在此聚集。

羅亦農對眾人道：“今晨確認了一下，北伐軍到新龍華后，就沒有繼續進軍。但是我們向中央請示，本次武裝起義的準備我們已經做得很充分，軍閥的部隊已經士氣低落。起義具有其必要性和可行性，也將會對上海，對中國的革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因此，我們將在今天發動武裝起義。”

干部們一陣興奮，紛紛表述了決心。

趙世炎道：“暴動，是民眾革命的最高技術。無產階級暴動，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教育中最重要的一課。我們抱著犧牲的決心，抱著勝利的信念，開展這第三次武裝起義。”

周恩來道：“但是，武裝暴動還是不能缺少北伐軍，我提議繼續去和北伐軍聯系，去新龍華說服薛岳，讓他盡快進兵市區。我們要相信北伐軍的革命性，他們并不僅僅蔣介石的私人軍隊。北伐軍是國民政府的軍隊。”

羅亦農道：“距離上一次武裝暴動已有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來，我們所有人都辛苦了。而且我相信，大家都能感覺出我們和一個月前的不同。接下來我們會召開上海市民代表會議執行委員會緊急會議，對外宣布我們的罷工和暴動。現在由周恩來同志在此宣布行動。”

與會眾人一片肅然。

周恩來目光炯炯地看著眾人，高聲道：“我代表上海區委軍事委員會宣布，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裝起義，將于今日中午12時正式開始。罷工、罷市、罷課同時進行。現在請各位按照事先計劃要求，去各區開展工作。”

眾人大聲領命，迅速分頭行動起來。

在楊樹浦，住在附近的武裝工人開始離開家門，然后分頭歸隊集結。葉羿和自己的弟兄葉阿大、葉阿二鄭重告別，雖然他們都參加了工人武裝糾察隊，但分到了不同的隊伍。他們并沒有婆婆媽媽，而是很爽利地告別了。

就在這同一時刻，全上海數千個工人家庭都行動了起來，雖然他們大多數人都沒有軍火武器，但他們拿著斧頭、榔頭、撬棍，各自尋找所屬的隊伍。

4

21日上午9時，上海市民代表會議執委會常委召開緊急會議，決定并由會議主席汪壽華宣布：“3月21日中午12時起實行總同盟罷工、罷課、罷市，以響應黨軍對封建軍闕之殘余勢力下總攻擊。”

同時發布總同盟罷工、罷課、罷市命令：“我上海市市民：北伐軍將到上海，我市民急當起來，響應北伐軍，消滅軍閥殘余勢力，建立民眾政權。國民政府指揮下之民選市政府，茲有本會全體常務委員會議決定三月二十一日下午十二時起，各界市民一致動作，宣布總同盟罷工、縣市、罷課。專特下報，仰我全體市民一體遵照執行，不得遲延。此令。”

說到罷工，早在20日的時候，上海總工會下面的各大工會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謂是隨時可以行動。所以當汪壽華一聲令下，上海總工會立即發了布告：“全上海的民眾已經起來，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學生罷課，驅逐孫傳芳、張宗昌余孽，建立上海革命民眾的市政府。現在北伐軍已占領龍華，所有孫、張殘部及所委地方官吏，已紛紛逃潰。本總工會領導全滬八十萬工友，一致奮起響應北伐軍，維持上海秩序，擁護上海臨時市民革命政府，望各界人民安居樂業。此布。”

中午12點，各界響應，工人罷工，學生罷課，商人罷市！但是這一次并不是城市停擺，因為罷工和武裝斗爭同時進行，整座城市仿佛是一個火藥桶，突然爆發了！身在21世紀的人，可能窮極想象，也無法還原出當時當日上海的樣子。

全上海當時有125萬工人，各大工廠工人接罷工令后，12時半各廠一律關車。關車后，各廠工會召開全體工人大會，宣講此次罷工意義，然后組織工人上街。全部過程只用一個小時，游行隊伍沿途由工人糾察隊維持秩序，向著預定地點集合。工人宣傳隊沿各馬路宣講，分發傳單，80萬工人全面發動起來！

下午1時，工人武裝自衛隊開始向預定目標進攻！

（《不可忘卻的紀念——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君天/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