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初學電腦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我用全拼輸入法。有一個有趣的發現，有些字音涵蓋的字從一聲到四聲簡直無窮無盡，挑揀一個正確的使用需要翻檢半天。而有些字音剛好相反，有獨一無二之嫌。就像草帽底下安個人，是專屬配備。我首先發現的是一個“佛”字。繼而又發現了一個“賊”字。當時驚詫莫名，覺得似有什么玄機在里深藏。很長一段時間都為這個想法心情跳蕩，而又猜不透其中的關聯。也曾跟朋友說起，但沒人覺得這事值得探討。很多年過去了，原本已經忘了當初的疑惑，可寫了《鬼指根》這部小說，有些感覺又回來了。

佛的梵文音譯為佛陀。意為覺者、知者。既是釋迦牟尼的簡稱，也是對佛教徒修行圓滿的稱呼。生活中經常能見到修行的人，就像在文本中，偶遇一群居士的事時有發生。但似乎從沒聽說有誰成佛。傳說也沒有。釋迦牟尼成佛也不過三十五歲。已然成佛的都在享用人間煙火。可見尋常人的成佛之路漫漫，達成心愿絕非易事。宗教幾大流派中，神都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不是人力所能為。佛教則倡導人人可以成佛，只要能修得正果。

人人都有佛性。哪怕你是賊。

賊在漢語中的地位顯而易見。竊為賊。盜為賊。盜亦有道也是賊。還有一種賊，以采花為樂事。毛賊偷針頭線腦，還有做大事的，稱竊國者。可如果竊得好，同樣也能封侯。這是現代漢語告訴我們的歷史典故。只是，這樣的機會不屬于普通人。普通人有一點賊心就夠了。再不，有一點賊膽兒。或者是殺人越貨之徒，只要能放下屠刀，一切也都好說。倒好像，賊的地位也優于普通人，日常中形單影只，便是在字音里，也跟普羅大眾隔離開，有點孑孓獨行的意思。

可人難免有賊性。不是么？我不相信沒有賊性的人。除非是佛。

佛性和賊性共存一體，大概就是《鬼指根》這部小說的基本指向。千尾羽箭只是象征，你說它能洞穿肉體也可以。還有一種可能，它只依附于衣服表面，對身體毫發無傷。這決定你是誰，你對事物的看法怎樣，你有哪一種心理基因，你有什么樣的閱歷和經歷。探索人性和人心的陰影部分，是文學作品該干的事。佛和賊該是世界的兩個極致，表面看，都排他，都無可逾越，都難生出代入感。但兩極之間也有條隱秘的通道，用于透光。佛經常會被鍍金身，不知會不會有此用項。

這個小說的意象有些斑雜，其實是想寫人心的歸屬問題。

心是什么，心在哪里？

“倪依沒有告訴張居士，她也在讀《楞嚴經》。那么長的經文，世尊只在開端問了阿難一句話：心在哪里？并沒有問他心是什么。心是什么阿難不會知道，倪依就更不知道。這一樁事情在佛法里面叫深密，而非秘密。太深了。不是凡人能夠了悟，所以稱之深密。”

你以為你有一顆心，你其實不知道心是什么。現代人少有時間自省，當然，中了千尾羽箭的時候除外。

2021年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