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這個冬天我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

這個冬天，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凍傷了我的手指

這個冬天，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里沒有牧羊人

早晨醒來，發現天上的白云有些老了

下午時分，我站到高高的沙丘上向南望啊

望那隱隱約約的天山雪峰

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里的月亮

掛在勘探隊卡車上方的月亮

凍傷了手指的月亮

黃黃的，好像新涂了黃油漆一樣

冷啊，月亮的光

千里迢迢趕來的古爾班通古特沙漠

月亮需要勘探隊嗎？

其實月亮如果瘦下來

也有自己的故鄉

現在，在帳篷門口

勘探工人們點燃篝火，但見一片片月光在跳躍的火苗上

噼啪作響

在勘探基地舊址

勘探基地啊，這廢墟之上

荒草，多么傷感

我盯了它很久，很久

它可是另一個無法逃離的我

被命運押在這兒？

哦，那一棟棟廢棄的工人公寓

那假山、破卡車、淤積的人工湖，又是誰的賭注？

哦，大地老了

夏天很藍

哦，歲月老了

一去不返

準噶爾冬天的大風

大風從東向西

刮了一千里，又一千里

我從勘探隊的大卡車上跳下來

我冷，腿上有傷

可我也不想阻擋大風

整個勘探隊，從來就不是大風的同盟

但也不是敵人

我背著勘探工具包，側身而立，讓漫無邊際的大風

從身邊呼呼地刮

塔克拉瑪干

哦，世界啊，你這些年的寂寥

孤獨成了塔克拉瑪干

哦，塔克拉瑪干啊，更加孤獨的是黃沙

每一粒黃沙都是天上的星星

且看枯干的河床，成了傳說

大海的貝類化石，堆積在沙山之上

而一場又一場來自天山北的大風，則從塔北吹過塔中，又吹塔南

試圖帶走你和所有的孤獨

卡車過陽關

卡車，過了阿克塞縣

迎著漢唐的大風，哐當哐當地走著

陽關有時遠

有時近，有時只是幾朵云

慢慢游蕩

向前，南湖鄉的村莊

安靜又現代，簡直就像人間的夢

都說“西出陽關無故人”

來到陽關

才知天下黃沙本就是不老的故人

駛過葡萄園

駛過明代的烽火臺

又駛過西游記人工景點區

再向前，無邊的大戈壁上，一塊塊風凌石

正在閃閃發光

在準噶爾腹地遇到人家

準噶爾的腹地，幾近無人區

當然也沒有路，還好，我們地質勘探隊的人

已習慣了這樣的荒涼

走著走著，如果平坦坦的戈壁上

突然有了綠色隆起

那肯定是樹，而樹的數量大都

只有一棵或兩棵

走近了，那樹下肯定有水

有泉。而泉水一旁，總是會有兩間土房子

土房子往往柴門虛掩

我不知道里面住的是牧人、隱士還是神仙

而窗臺上，必定會有一盆或兩盆

正在盛開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