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時代創作 為人民創作 ——訪劇作家孟冰
從《紅白喜事》到《黃土謠》、從《伏生》到《這是最后的斗爭》、從《白鹿原》到《平凡的世界》,孟冰迄今為止40余年創作生涯共創作了70余部戲劇作品,作品涵蓋了話劇、歌劇、戲曲等眾多藝術門類,創作題材多元、風格多樣,可謂是千戲千面、一戲一格,孟冰也被稱為全能型劇作家。經常會有人問起,為什么孟冰的戲劇能夠常演常新、經久不衰,孟冰的回答是:“為時代創作,為人民創作,心中有觀眾,劇場就會有觀眾。”
記 者:您曾創造性地探索了“政論體話劇”,推出了《毛澤東在西柏坡的暢想》《誰主沉浮》《尋找李大釗》等作品,對戲劇舞臺表現重大革命歷史題材提供了成功經驗。為什么對這樣一種形式感興趣?
孟 冰:之所以選擇政論體,是因為我們的現實生活,離不開、繞不開與政治相關的討論。有一段時間,我很迷戀蘇聯的一些戲劇作品,這些作家、導演很坦誠,表達自己的觀點不遮掩、不隱瞞,直抒胸臆,反而更顯出藝術家氣質。這給我啟示,為什么不利用這樣的表現形式來直接表達我們政治理想的堅定呢?政論體話劇直接描寫領袖人物,抒發政治觀點,但又不是刻板的說教,而是充滿了浪漫和想象。人類發展到今天,每個族群都有他的帶頭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些人,引領著后人跟隨著他們的腳步,這些人是值得被歌頌和被記住的。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之際,我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正是因為一代又一代中國共產黨人的前仆后繼、浴血奮戰,艱苦奮斗、無私奉獻,才贏得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實現了國家富強和人民幸福,這樣堅定的信念、巨大的力量和偉大的事業怎能不鼓蕩起我們創作的激情。
記 者:近期的戲劇創作題材比較集中,歷史文化名人、英模人物、脫貧攻堅、抗擊疫情等題材成為大家關注的熱點。這是時代提出的要求,先進人物、英模人物可以釋放出更多的正能量,對社會產生積極的影響。但是題材的相近,也往往帶來主題近似、構思雷同的弊端。您認為這類作品如何突破創新?
孟 冰:首先,我認為英雄人物的思想境界是人性深處的崇高,文藝創作就應該讓這些充滿理想、激情、感召力、震撼力的生命過程來影響我們的現實生活。 真正的傳統話劇,是關于思考的力量,是關于美好的追求,是對社會、對人性建立崇高的品格,這也是這類作品的魅力所在。無論是寫領袖、偉人,還是寫英模、普通人,我們都要讓劇作充滿正氣,并凝聚起一種大氣厚重的時代精神。如何突破創新取決于劇作者對題材的審視和對舞臺的認知,從而避免概念化和表面化創作。近年來,我們通過國家文化藝術基金、評獎獎勵機制、在各地辦學習班等方式方法,進一步提升了戲劇創作的含金量和原創能力,提升了“第一車間”的創作者們對生活的把握能力和對題材的感悟能力。近一兩年來,我們的創作有明顯的進步,尤其是一些中青年劇作家呈現出比較好的創作態勢,一些優秀的作品不斷涌現出來。雖然相對于創作的總量來說,優秀作品的比率還是偏小,但我們應該看到取得的成功,這是很艱難的,培養一個優秀的劇作家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
記 者:有評論說您的藝術策略是注重營造戲劇的詩意氛圍,一些創作者也認為,戲劇創作到了詩的境界才會使作品具有巨大的張力。對此您怎么看?
孟 冰:詩意的提升還是要從具體作品出發來考慮,話劇更要根據題材和人物來決定。當然,劇作家要有詩人的眼光,哪怕是艱苦的生活,你感覺沒有詩意的地方,它很可能充滿詩意,關鍵在于有沒有發現詩意的眼光。比如描寫紅軍長征時,可以寫得很慘烈。但是我看過朱德的回憶錄,其中專門有一段寫到了過草地,他寫得非常浪漫,講草地上的花是怎么開的,都有哪些種花……這是他幾十年之后的回憶,當他把那些慘烈和犧牲敘述完了后,產生了另一種情感的表達。如果在寫戲的時候,不把前提做好,上來就表現草地的美好,那感覺就不對了。所以對詩意的理解和營造不能是簡單、生硬的,它是一種思想和情感達到一定高度和濃度之后的自然流露。
記 者:老藝術家魏敏曾說,人們愛看孟冰寫的戲,原因之一是劇本語言好。每部戲的臺詞都充滿著智慧,無論是領袖偉人還是部隊戰士、農村好漢,都能從生活化的語言中,找到最能表達人物情感的獨特語言。您是不是特別強調臺詞對話劇創作的重要性?
孟 冰:戲劇作品的理想狀態一定是戲劇文本最起碼的表現形態——臺詞,要做到是觀眾愛聽的,演員讀起來上口的,能抓住人物感覺,抒發自己的情感,并激發演員的創作和情感投入,激發演員對藝術形象的想象,在表演時從字里行間能讀出韻律和味道,而且這個味道只能發生在戲劇舞臺上,它不是影視作品,不是電影。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現在有些演員在演話劇時,像影視劇那樣處理臺詞,好像很生活化,但是把臺詞說得索然無味,如白開水一般。在舞臺上,有些情況是可以這樣處理,尤其現在麥克收音效果非常好,演員很小的聲音,觀眾都能聽得非常清晰,如果過度夸張,觀眾會聽得不舒服。有這樣技術上的原因,但也因此消減了話劇演員在舞臺上的魅力。怎樣把握好這個分寸,怎樣建立舞臺上讀詞的方式方法,也是需要琢磨的。
記 者:6月中旬,您的最新話劇作品《漢武大帝》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上演,為什么稱這部作品是對戲劇理想的一次觸摸,也是對現實戲劇的一個微笑呢?
孟 冰:這個“微笑”用得比較美好,也比較含蓄,實際上這是一個很苦澀的微笑。原因在于,我覺得我在今天看到的很多戲是很扁平化的,舞臺很平面,要么僅僅是文學和文字,蒼白的劇本,要么很炫、很舞美、很設計、很燈光,舞臺手段很豐富,很光亮,但盡管這樣,我仍然要說它很扁平化。所謂扁平化,就是它沒有舞臺的獨特魅力。隨著國外的各種藝術流派的涌入、隨著現代科學文明和技術工藝材料等各方面的發展,舞臺手段、舞臺的呈現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再加上最新的多媒體手段,所以怎樣去解讀劇本,也發生著根本性的變化。這個時候,舞臺的文本就面臨一個非常嚴峻的形勢,那就是,如果你的文本和你的思想內涵,包括演員的表演缺少力量,就會被很絢麗的舞臺吃掉。
曾經我們產生了舞臺的形式感、劇本的內容以及演員的表演到底誰是主體的問題。但是經過一段時間后,我們在舞臺上心平氣和地總結自己這些年的創作經歷,逐漸開始互相關注:舞臺美術關注戲劇文學、關注舞臺表演,思考我做這些是為什么,是為了突出演員的表演,去呈現劇本最實質的思想價值,而不是游離于劇本之外的舞美效果。作為演員,他們也深知拿到劇本創作角色時怎樣去理解劇本,創造舞臺人物形象。而劇本文學在創作時,也會更多想到怎樣去利用舞臺的時空給其他的創作人員留下創作空間,這就構成了對戲劇理想的觸摸。
戲劇舞臺最重要的魅力特征就在于它是一門綜合藝術,以戲劇文學基本為基礎,經過導演、演員、舞臺美術師的二度創作融合在一起的,呈現在觀眾面前的現實發生的,特別是利用舞臺有限的手段,創造出無限的想象力的一種獨特藝術,這樣才是好看的,才是我們的戲劇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