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從矮寨大橋下高速再走七八公里，進入十八洞村的時候，道路兩旁都是紅葉石楠。鮮紅色的新梢和嫩葉，經過早幾天的春雨催生，在這個天氣晴好的下午，形成了一道美麗的景觀，像火龍一樣延伸到了村部。

巧得很，我們遇到了縣委扶貧工作隊隊長麻輝煌，去年上演的大型史詩性歌舞劇《大地頌歌》，龍書記的原型之一即是他。而在他之前的兩任隊長龍秀林、石登高，與他的名字配在一起十分有趣，有人解讀說，從“木秀于林”，到“步步登高”，再到“走向輝煌”，看似偶然巧合，實則也是十八洞村變遷的真實寫照。

遙想七年多以前的那個下午，習近平總書記帶著對貧困群眾的牽掛，來到湘西重重大山深處，在初冬時節刮起一股浩蕩的春風，給古老的苗寨帶來了生機和希望。他做出“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精準扶貧”的重要指示，村史館墻上鐫刻著他的一句話：“我正式提出‘精準扶貧’就是在十八洞村。”

在十八洞村圖書室和展覽館里我們了解到，這個地處湘西武陵山脈中段的苗族村寨，包括梨子寨、竹子寨、飛蟲寨和當戎寨4個自然村落。2013年全村939人，近年因為縣城和外地姑娘爭相嫁入，已有240戶946人。2013年人均純收入僅有1668元，2020年達到18369元，翻了11倍還多，村集體經濟收入也從零到突破200萬元。每逢節慶和年終分紅，山寨上下一片歡騰，歌聲、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所謂十八洞，并非十八個山洞，而是一個溶洞內有十八個分岔口，十八洞村名即源于此。這兒的天然山泉水清洌甘甜，幾年前建成投產一個山泉水廠，以“股份合作＋扶貧基金＋就業”幫扶模式，帶動村民在家門口就業。同時按照“50＋1”的形式給村集體分紅，即每年分紅給村集體保底50萬元，并以每銷售1瓶水捐獻1分錢的形式建立扶貧基金，前年村集體分紅即達60多萬元。喝過“十八洞”牌礦泉水后，我們感覺味道沁甜潤嗓，確實不次于農夫山泉。而十八洞村經歷了美麗蝶變，也有了辨識度很高的logo標志，整體設計獨具匠心，結合苗族頭飾及特色苗繡花紋元素，增添設計民族感，并結合當地景觀文化特色，將十八、握手、洞、梯田等元素抽象運用，讓人一目了然。

村史展覽館里有一面幸福笑臉墻，就像都市街頭的大型屏幕廣告。“新時代、新思想、新觀念浸潤著我們的心田，黨和政府的關懷溫暖了我們的心房，改變了我們的生活，幸福的笑容洋溢在每一位村民的臉上。”34張照片，42張男女老少的笑臉，于我來說都是陌生人，卻都乍見即生好感——因為微笑是春風、是陽光，也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容易感染人的語言。看得出來，無論老人還是孩子，無論夫妻還是姐妹，每一張笑臉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有一位與習近平總書記坐在一起的老人，咧開大嘴笑得比所有人都開心，后來人家問他是不是習近平總書記與他說了什么悄悄話，他說只是見大家笑得開心，所以他也跟著笑，越笑越開心。倒是右上角那位缺了門牙的大哥，笑容顯得有些羞澀。他曾發愿賺錢之后，一定要鑲幾顆金牙，但當去年武漢發生疫情，他便慷慨地將鑲牙的錢捐給了疫區。《管子·牧民》有言：“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通過種植烤煙、獼猴桃、野生蔬菜和特色養殖，尤其是大力發展旅游業，已經豐衣足食的十八洞村民，開始關心山外的世界，這是鄉村社會進步、農民素質提升的一個信號。

意想不到的是，我們在村部馬路邊，看到了連都市中都少見的石材鑲嵌藝術。一溜十八個彩石鑲嵌畫臺，以天然原石為筆墨，結合古老的鑲嵌工藝，經切片、打磨、拋光等十幾道工藝，將當地精準扶貧前后發生的鄉村巨變，以及代表花垣縣全新形象、文旅名片的特色元素，形象且立體地展現出來。其中一幅《十八洞的故事》，以十八洞的山地環境和苗家婦女為原型，畫面中呈現了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14人，自夕陽下的梯田勞作歸來，正在互相笑談的喜悅場景，有著滿滿的全面脫貧之后真實動人的幸福感。

然而照片和畫面中的笑臉，都不如現場看到的情形來得歡欣。村部背后的高山田土上，寬闊平坦的馬路下，是衡陽市援建白芨中藥材種植基地。自1994年開始，根據湖南省“八七扶貧攻堅計劃”，衡陽市對口幫扶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縣。27年來，一批批雁城兒女來到花垣，結對扶貧的接力棒代代傳承，衡陽幫扶印記遍布花垣大地。歷年來，有8位市委書記、11位市長蒞臨花垣對接工作，9位黨政干部在花垣掛職鍛煉。

十八洞村海拔700多米，舉目高山深壑，奇峰突兀崛起，形如一道道綠色的畫屏，與北面張家界風光有所不同。這里的自然景致美則美矣，但如果放在十來年前，光是爬山涉水就是令人頭痛的事情，更別說高山冷水田種植莊稼了。就在短短數年間，如同鳳凰涅槃，十八洞村不僅擺脫了貧困，甚至還接待了前來參觀的外國元首，贏得了他們的頷首稱贊。

離村部不遠的梨子寨，得名于一棵260多年樹齡的梨子樹。去梨子寨的路上，一輛黃色校車越過我們，輕輕地駛進寨前的坪上，孩子們歡笑著撲向家長的懷中。這個村去年高考破天荒出了兩個正牌大學生，衡陽市有關單位向他們各捐贈了1萬元學費，在湘西大山中傳為佳話，也激勵更多的孩子好好讀書報效祖國。

梨子寨的房屋都經過重新修繕，綠水青山間保持著古老的民族特色，無數樹齡百年上下的紅楓直插云霄。站在精準扶貧廣場上，風吹拂得人格外舒爽，視野能夠看到很遠，對面山崖上天然奔馬圖造型清晰可辨。我們愜意地聽著大梨樹那邊傳來的苗家少女歌聲：“十八大精神起春風，十八洞人民筑新夢。十八般舉措惠民生，十八洞子孫福無窮……”晚霞余暉緩緩地照射過來，但見各種不同身份的游客絡繹不絕，臉上同樣帶著幸福的笑容。

我們來到一戶人家的門前，有一位苗族老嫗正在曬太陽，見了小劉笑瞇瞇地打招呼。小劉問我們是否見過她，猛然想起她就是當年坐在習近平總書記旁邊的大姐。她的名字叫石拔啞，有的媒體報道說是石拔專或石爬專，其實都是苗語“大姐”的意思。那天下午，習近平總書記隨意走進她家，握著她的手，親切地詢問她多大年紀，聽說64歲了，便尊敬地稱呼“大姐”。她家的墻上掛著習近平總書記訪問時的照片，還有前年她在北京天安門參加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大會時的照片。石拔啞家原本沒有壯勞力，一年到頭基本上沒有什么收入，唯一的電器是一盞節能燈。如今不但有保底收入，還有公益性崗位補助，擁有各種時尚家電，吃穿開銷根本不用發愁。這位苗家婦女，主動拉著我們的手，坐到那個著名的火塘前集體合影，又根據每個人的需要，分別合影留念。

石拔啞老人沒有文化，之前也不認識習近平總書記，所以才有了后來那句盛傳一時之問：“不知該怎么稱呼你？”與她家相距不遠的楊東仕老人，今年78歲，退休前是花垣縣排碧鄉九年一貫制學校教師。他家有一臺黑白電視機，所以“認識”習近平總書記。那天聽到外面的喧鬧聲，他探出頭來一看，只見習近平總書記笑微微地走過來。他的心情既激動又緊張，竟然忘記打招呼，結果是習近平總書記過來與他握手問好，緊跟著省州縣領導也過來握手。當天夜不能寐，擬寫了一副對聯，張貼在對面借給侄兒開的幸福人家客棧門首：“習主席握手溫暖人心；共產黨領導福澤萬代。”他自己則開著一個幸福人家酒坊，這是省內一所高校的幫扶項目，做的是“苗家酒文化”，有獼猴桃酒、桃花酒、楊梅酒等各種酒，還有58度的燒刀子洞藏酒。他用杯子擺出各種美酒，笑著招呼客人品嘗：“不買不打緊，你們只管喝，這是我們苗家的幸福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