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編者按：

3月30日至4月1日，大益文學院與中國作家網聯合主辦“新青年?新勢力”中國青年作家峰會，13位青年作家與8位文學導師，聚焦我們這個時代青年寫作的歸途與來路，航標與遠方。

中國作家網特邀13位青年作家進行獨家專訪，探索屬于他們的青年成長，傾聽他們的文學故事。

小珂，1988年生于北京。小說散見于《收獲》《十月》《天涯》《西湖》《長江文藝》《青年文學》《青年作家》等，有作品入選《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等以及選本和排行榜。曾獲“紫金?人民文學之星”長篇小說佳作獎。

小珂：那些我們正在疑惑的，終歸會有答案

中國作家網：在之前的訪談中，你說對你影響最大的作家是博爾赫斯和卡夫卡，前者讓你看到了這個世界，保持了讀哲學和宗教書籍的習慣，這種“看”更像一種“睜眼看世界”，后者讓你理解了真正的文學。于是問題來了，最近在讀什么哲學或宗教方面的書籍？請介紹一二。后面一個問題是什么是真正的文學，這問題可能讓人頭大沒法回答，所以我不問。

小珂：我最近在學習中國哲學。推薦馮友蘭先生的《中國哲學史》和《中國哲學簡史》，后者是前者的簡化版，只想大概了解一下的話讀簡史就好啦。關于后一個問題，即便你問了，我也無法回答（笑……）

中國作家網：聽說你最近在讀康拉德全集，這給你什么樣的文學感受？

小珂：康拉德我已經讀完了。他是一個非常有耐心、有巨大野心的作家。我覺得很難去直接定義他的寫作風格。在他的小說里，隨處可見對生命最誠摯的致敬、對真理嚴肅的追索、對宗教等人類精神世界問題的思考和探究。他是一個非常有靈性的作家，關注的是宇宙，是天與人的關系。他作品中的悲劇性有宿命論的感覺，但這也許是他所處時代給他的文學抹上的色彩。總而言之，我覺得康拉德是一個非常獨特的作家，他所關注與表達的東西在其他一些文學作品中并不常見。

中國作家網：據說有上午型、下午型、夜晚型作家，每個時間段寫出來的東西風格不一樣，作為一個通常晚上寫作的人，你覺得有這回事嗎，還是說這種判斷是評論家誤解或懶惰的產物？

小珂：也許吧，不過我現在的寫作時間是根據我的工作時間來安排的，所以暫時沒有機會嘗試做一個上午型的作家。沒有做過就沒有發言權。

中國作家網：你滿意的文字大多出現在相對固定的寫作時間里，還是更多來源于靈感，以及對靈感的修正？

小珂：我覺得無論從我的小說，還是我的寫作習慣，都能看出我不是一個靈感型的寫作者。我寫作時不需要靈感，或者可以說我的“靈感”無處不在——當然，如果這么說的話，也許我用的不是“靈感”，而是類似于“技能”的東西。如果我有想寫的，會先把想法記錄下來，等到真寫之前，再把思路理一理。所以我每天的寫作基本是按流程進行的，靈感對我的文字沒有太大用處。

中國作家網：在出版社工作或做編輯是目前很多青年作家的標配，你覺得這類工作中的身份對自己的寫作有影響嗎？

小珂：沒有影響啊。我作為編輯會看一些作家的稿子，但是我的作者是我的作者，我是我，我們各自獨立，誰也不會干擾誰。

中國作家網：做編輯碰見不太好處理的稿子時，你一般怎么做？改得滿篇紅把它提一提，還是索性不要了？

小珂：不太好處理的稿子可能指：1. 不太合適的稿件。2. 質量不高的稿件。第一種稿件就跟作者直說好了，不要耽誤人家投稿。質量不高的稿件可能要看情況處理，如果有修改的可能性還是讓作者改改（編輯不太好幫作者改吧……），如果沒有修改的可能性只能遺憾放棄了。

中國作家網：提一個老問題，你怎么看待代際寫作/批評？

小珂：幸好我不是評論家或學者，不然下面可能要長篇大論了……用代際區分寫作肯定有它的理由。現在我們可以看到，每個代際的寫作者似乎都有共同的特點。這個共同特點不僅包括他們文學層面的風格共性，還有他們所處的環境、生存現狀以及寫作命運的共性。但是外在條件的共性有一部分似乎也是代際劃分所帶來的，所以不管我們如何想代際寫作，事實就是代際寫作已經形成了，而且短時間很難動搖。作為一個單純的寫作者，從單純的文學視角來說的話，我認為文學本質上不應該有任何類型的區分。當然如果不區分的話也很麻煩，學者怎么做研究呢？任何存在都有它的道理，我們盡可能包容理解就好。

中國作家網：和莫言、余華、蘇童一代作家相比，你感覺在同樣的年齡段，你的優勢在哪，又有什么是他們當時具備而你現在缺少，覺得有些遺憾的？

小珂：每個時代的作家不一樣，文學作品當然也不一樣，我覺得沒什么遺憾的，寫作又不是比賽，非要分出孰優孰劣。如果非要說優勢的話，那可能是大時代給我們帶來的優勢。我們80/90后所處的時代信息龐雜，這給創作輸送了不少養料。余華那一代作家雖然沒有像我們這樣經過這么多種類的藝術熏陶，但是他們更真誠、更天然。我覺得這一切只是區別，不算優勢。

中國作家網：請推薦一部近一年來印象深刻的青年作家作品吧。

小珂：陳春成的《夜晚的潛水艇》，我說的不是小說集，而是小說集里同名的這一篇小說。我覺得這個小說有一個超越文學的價值，即宇宙到底是由什么構成。這也是古今哲學家一直在討論而沒有統一答案的問題。而小說中似乎給出了一個如夢一樣美好的答案：宇宙是想象力的產物，是心的映照。不得不說，這不僅給我們所處的物質世界以及我們過于物化的思想一種警示，更給予我們安慰。

中國作家網：贊成“同代人”這個概念嗎？我有時會覺得和布羅茨基是同代人，有時又會覺得和韓愈是同代人，分裂時有點迷惑。

小珂：“同代人”是一種力量，即便性格閉塞如卡夫卡、伍爾夫等作家，也有屬于他們的同代人的圈子，他們在同代人的支持與幫助下獲得了生存與寫作的力量。這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不僅是文學，其他行業也如此，同代人聚在一起，像越來越大的光球，照耀著這個世界。但是，如你所說，在精神層面我可以去跟任何人當“同代人”，因為思想是不分時間、不分國界的，我也有時覺得跟柏拉圖是同代人呢。

中國作家網：還能回憶起你最初的寫作是怎么發生的嗎？我對這個挺感興趣，當然你也可以不回答，似乎很多作家愿意珍藏這種記憶。

小珂：我沒有秘密哈哈。第一次寫作是在中學，當時看了很多日本文學，比如村上春樹、渡邊淳一、大江健三郎、三島由紀夫等，深深迷戀其中的病態美學，然后就產生了創作的沖動。那時候還沒法用電腦寫，我是寫在稿紙上的，是一個長篇小說的開頭，大概兩三萬字？具體忘了，名字叫《大世界》，寫的是一個男人與一個（似乎只是存在于他幻想中的）女人互相追逐的故事。不過，這個小說沒寫完，稿子也早就找不到了。

中國作家網：你認為有別于西方思想，中國“更倫理化、更散漫、更神秘”。你會不會有意識地讀一些中國古典文論或哲學思想史方面的書籍？

小珂：說實話，我現在基本都是在讀中國古典的小說、哲學、歷史等，已經很久沒有讀過國外的了。推薦一本書，也是我正在讀的《中國歷代散文選》，是由劉盼遂和郭預衡兩位先生主編的，選了先秦至南北朝的散文106篇，包羅萬象，注解簡明扼要。但這是一本偷懶的書，因為它收錄了古代散文的精華，可以做一概覽。要想全面了解中國古典思想恐怕還是要讀四書五經這類。

中國作家網：從朋友圈看到，你有書法和中國畫的底子，這在同齡人中似乎不多見，這是家學還是愛好？一般來說習字作畫時會有心態上的放松，想知道你在寫和畫的過程中會想什么。

小珂：慚愧！書法和國畫都沒有系統學過，都是自學的，以臨摹為主。剛開始寫字是想鍛煉耐心，結果后來越寫越覺得有趣，再后來寫字無法滿足，就開始畫畫了。寫和畫，就是為了什么都不想休息大腦啊。還有，我的鋼筆字也不太能看，鋼筆字和毛筆字是兩回事……

中國作家網：有評論家說，青年作家有社科書籍“閱讀病”，偏愛或就愛看這個，不喜歡讀虛構性文本。你覺得自己有這“病”嗎？這“病”本身存在嗎？

小珂：我有啊，我現在讀文學越來越少，讀思想歷史的比較多。如果這是病的話，那我就是病人之一吧哈哈。可能是因為這個世界太令人眼花繚亂了，我們總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學習了解更多。

中國作家網：你在北京城長大，作品主要是城市文學，城市往往面目上看起來相似，但在精神層面有隱秘的區別。如果下面有機會換個城市生活，你想去哪，更北還是更南呢？還是是國外某座城也可以，說說理由。

小珂：作為一個在北京出生長大且從未離開過北京的北方人，南方對我來說是特別新鮮的。所以如果有機會換城市的話，我肯定會去南方城市，上海、浙江、福建都是好選擇，但廣東和海南對我來說又似乎太南了。如果是國外的話，我也想選擇暖和一些的地方，比如西班牙、澳大利亞。

中國作家網：對很多人來說，科技的發展逐漸形成一種挑戰，比如端盤子機器人已經讓很多火鍋店開始減少員工數量了。你覺得這會對文學造成干擾嗎，換言之，你的寫作會被AI影響嗎？

小珂：不瞞你說，我家里也有個小機器人——天貓精靈，它天天早上八點準時唱歌，我又不知道怎么調節它，這讓我很困擾。這些年也出了個AI詩人小冰，挺有趣的，不過人腦太復雜了，機器人只能模仿形式，沒法模仿本質。AI真正影響寫作恐怕還要很久很久。

中國作家網：不上班不寫作的時候，你有什么愛好？打游戲、刷抖音嗎？追國產網劇我覺得你不會。

小珂：你這么一問，我發現我好像真沒什么愛好呢，不上班不寫作的時候就是在家讀書。寫字畫畫算是愛好吧，但是一周可能就一次。

中國作家網：現在都市年輕人喜歡小寵物，你有自己的動物小伙伴嗎？似乎很多作家都鐘情于小貓，南大社甚至專門出書《作家與他們的貓》《藝術家與他們的貓》。你覺得一同生活的小動物和作家寫作之間有什么樣的關系？

小珂：我家里有一只橘貓，一只17斤的大橘。它曾經給我帶來一次靈感，讓我寫了一個短篇小說，名叫：《我的貓正在消失》。從那之后，它除了搗亂以外，就不再跟我的寫作發生關系了。不過它是我的親人，我很愛它。

中國作家網：最近有什么強烈的疑惑或焦慮嗎？

小珂：第九個問題中，我提出的觀點也是我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也許我們的觀念有極大局限性，唯物主義給我們帶來了科技的發展，也帶來了心靈的禁錮；也許那些我們稱為“迷信”的東西，才是宇宙的本質——時代在轉變，這些終歸會有答案。而我在現實層面的焦慮是年齡焦慮。雖然我已經過了三十歲了，卻還在經歷三十焦慮，不知道何時是個頭，哈哈。

（采訪：中國作家網 陳澤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