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詩學: 鐘鳴研究集》 作者：敬文東 出版社：華文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11月 ISBN：9787507552966 定價：60.00元

文本的森林 （秦曉宇）

原載秦曉宇《玉梯》，臺灣秀威書局，2012 年版，第140—167 頁。

鐘鳴不僅是優秀的詩人，也是杰出的散文家，其格物寓言型散文旁征博引，天花亂墜，奇思妙想，雅人深致。如果一個人既是詩人又是散文家，毫無疑問，他的散文寫作會受益于他的詩歌寫作，而我們在鐘鳴那里還看到了相反的促進作用。在文學百科奇書《旁觀者》中，鐘鳴提到蘇聯詩人吉洪諾夫“密集性華麗”對他的影響，[1]吉洪諾夫的詩集1952 年被譯介到中國，大概由此成為少年鐘鳴的詩歌啟蒙讀物之一，令他受益匪淺，于是他在一部滲透自傳因素的作品中向這位風格的啟蒙老師致敬——雖然鐘鳴早已青出于藍了，尤其當他1987 年寫下《鹿，雪》《中國雜技：硬椅子》之后。張棗曾指出鐘鳴詩歌“不必要的復雜”之弊，[2]這顯然與其“密集性華麗”的風格偏好有關。鐘鳴有些短詩會因此略顯黏滯，缺少那么一點扣人心弦的鋒芒，然而這種風格的魅力卻被他的長詩《樹巢》發揮得淋漓盡致。

《樹巢》是一部以植物、森林為題材的作品，該詩的語言風格也是森林般的：繁復密集、廣闊幽深、枝杈縱橫、盤根錯節、老樹新枝、纖毫畢現、柔韌多汁、千姿百態、亦動亦靜、變幻無常、自由浪漫……密切應和著它的內容，對這首森林之詩，就連“不必要的復雜”都顯得那么必要。

《樹巢》是一部未竟之作，在鐘鳴的構想中它包括“四個獨立的篇章”：“第一卷《裸國》（詩體），語義類型為〔逆施〕，追述漢族的自我攻訐性……從而涉及人類從植物崇拜到毀滅自然生態這一最為廣義的屠戮主題；第二卷《狐媚的形而上疏證》（闡釋體），語義類型為〔歧義〕，它將描繪狐媚的神話隱喻，涉及‘文字狐媚’在本體意義上的四種形態；第三卷《梓木王》（小說體），語義類型為〔情境〕，主要描寫人類對待植物的三種態度；第四卷《走向樹》（隨筆體），語義類型為〔還魂〕，它關聯到世俗生活中的‘物相’和‘木’的終極觀念。”[3]但最終鐘鳴只完成了第一卷。好在每一卷都是“獨立的篇章”，因此一千五百多行的《裸國》本身即是一首完整的長詩。這無疑是鐘鳴最重要的詩歌作品，不過他對它卻有種卡夫卡式的自我否定，他曾說：“文字要不要簡化世界呢？——為此，我否定了自己的《樹巢》。”[4]如此說來，《尤利西斯》《追憶逝水年華》也應一并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