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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族文學》漢文版2020年第9期|覺羅康林:天山春曉:從伊犁到喀什(節選)
    來源:《民族文學》漢文版2020年第9期 | 覺羅康林  2020年09月29日06:50

    伊犁篇

    伊犁,因伊犁河而得名。伊犁河也是我國境內唯一一條流向西方的河流,從伊犁河谷一直流到遙遠的巴爾喀什湖。

    歷史記載,伊犁河谷最早的居民是塞種人,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塞種人之后是烏孫人,接著是突厥,再后來應該就是今天的哈薩克族人了。自公元前60年,漢朝在新疆設立西域都護府,管理烏孫等國,伊犁就正式納入中國版圖。

    有人問我老家在哪里?我告訴他新疆伊犁,有些不太了解伊犁的人會追問:“是伊犁市嗎?”

    這種時候我會很認真地加以糾正:“不是伊犁市,是伊寧市。伊犁是一個州,全稱:伊犁哈薩克自治州;而伊寧市是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直轄的一個市,也是州府所在地。”這樣就解釋清楚了。

    伊犁地處西天山北部的伊犁河谷,直轄8縣3市,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素有“西域濕島”“塞外江南”的美譽。也因如此,當我告訴朋友我正在伊犁考察當地脫貧攻堅情況時,聽到的反應卻是:在伊犁考察貧困?沒開玩笑吧?

    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的確,一直以來,伊犁是一個天堂一般的存在,天馬、薰衣草、空中草原……還有細君公主、解憂公主如泣如訴、如詩如歌的傳奇故事。

    然而,現實是無情的,除了詩與遠方,這里還有貧困,還有兩個剛剛摘帽的國家級貧困縣——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和尼勒克縣。

    察布查爾錫伯自治縣是我父親的老家,尼勒克縣是我母親的出生地。伊犁僅有的兩個國家級貧困縣,跟我的關系都十分特殊。

    1.冬日暖陽

    山地的冬季總是來得早。

    我到尼勒克那天,才下過一場雪,雪不大,地上斑斑駁駁;一些馬和牛羊,零星散布在山坡草地上,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采食。

    近代以來,尼勒克縣縣名來來回回改過好幾次。起初叫鞏哈縣,后來改稱尼勒克縣,新中國成立后又改叫鞏哈縣,到了1954年,鞏哈縣改名為倪俐克縣,后經標準化正音為尼勒克縣。尼勒克在蒙古語里是“嬰兒”的意思。

    伊犁有很多地名,都是蒙古語,這也許跟成吉思汗征服過這片土地有關吧。

    尼勒克縣西部有三個鄉,人們習慣地稱為“西三鄉”,它們是加哈烏拉斯臺、蘇布臺、喀拉蘇。“西三鄉”自然條件差,主要是干旱少雨。尼勒克縣的貧困人口大部分集中在這一帶。

    我在加哈烏拉斯臺鄉套烏拉斯臺村走進一戶人家,主人正在把牛圈里的牛糞用小推車往外送。牛圈里有五頭牛,一字排開拴在用松木椽子隔開的圍欄里,長條狀的料槽擱在圍欄外邊,一頭牛從椽子下面伸出腦袋,用舌頭舔舐著槽里的碎玉米。

    主人停下手里的活兒,過來跟我握手寒暄。我一聽就知道他是哈薩克族。我跟他講哈薩克語,他看我愣了一下,笑笑,說:“您哈薩克語講得很好。您是伊犁人嗎?”

    “對,我是伊犁人。”我說道。“您叫什么名字?”

    “加哈勒拜·托列根。”他邊說邊拍打拍打衣服,“外邊冷,進屋里坐吧。”說著他在前面引路。

    加哈勒拜的房子是新蓋的,一排好幾間。

    一進屋子他就開始忙著燒茶。他一邊做著手里的活兒,一邊跟我說:

    “我老婆身體有病,天氣一冷,只能在家里躺著。”

    這個時候里屋的門開了,探出一個女人的頭,跟我打招呼。她請我原諒,她腿腳不方便,不能出來招待我。

    哈薩克族一向好客,不管客從何處來、相不相識,一律熱情款待,家里有啥都拿出來招待客人,毫不吝惜。

    加哈勒拜今年37歲,看起來像40開外的樣子,顯得有點兒蒼老。他有兩個孩子,大的上三年級,小的讀二年級。他說自己現在既當爸爸又當媽媽,早晨起來先給孩子們燒茶,孩子們走了再照顧老婆喝茶,完了再去照看那些牛。他說這些的時候總是面帶笑容,絲毫沒有抱怨的意思。

    “孩子上學花錢嗎?”我問。

    “學校不要錢。每天中午,孩子們在學校還能吃到一頓免費的營養餐。”加哈勒拜給我沏了一碗茶遞過來,說:“現在國家對我們很好,真的,我很感激,這是我心里話。”

    不論他跟我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客套話,看得出來,他們家的日子過得還是蠻不錯。屋子里干干凈凈,炕上的被褥都是半新的。一臺挺大的電視機擺放在墻角一個小方桌上,家里還有網絡,我看見窗臺上有路由器。

    這時加哈勒拜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聽對方講完,告訴對方下午過去,這會兒家里有客人,然后就把電話掛斷了。

    我怕耽誤他的事,趕緊跟他講,他要有事我改天再來。他朝我擺擺手,說不是什么急事。他幫人家安裝的小鍋爐有點兒小問題,下午去調一下就好。

    “你還是個水暖工啊?專門學過嗎?”我問他。

    “我老婆生病以前,我在伊寧市跟著我師父干工程,干了好幾年。我師父是個很厲害的技術員,水電暖啥都會。”加哈勒拜說到自己的師父一臉得意。

    “村里這種活兒多嗎?一年大概能掙多少錢?”我問。

    “夏天活兒多一些。一年跟一年也不一樣。去年掙得多一點兒,兩萬多;今年不太好,到現在也就一萬多吧。”他說,“一些小活兒我都不收錢,鄉里鄉親的,相互幫忙的事很多。我幫人家搞一下電,人家幫我拉一車草。村里人跟城里人不一樣,錢的方面不太計較。”

    “你老婆什么病,嚴重嗎?”我關切地問。

    加哈勒拜輕嘆一口氣,看我一眼,說:“以前很嚴重,現在好多了。”

    原來,他老婆得的是視神經脊髓炎,這種病很厲害,不及時治療,后果很嚴重。有一段時間,他老婆的病發展到半個身子都動不了了。剛得病的時候,他們也沒太當回事,就在鄉衛生院看,醫生說是視神經炎,治了很長時間,也不見好;后來從鄉衛生院到縣醫院看,再從縣醫院到市醫院,一直都治不好。沒辦法,最后他帶著老婆去了烏魯木齊,找了新疆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專家看,診斷結果是視神經脊髓炎。那時候他老婆的病已經很重了,半邊身體開始麻木,一只胳膊和一條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就這樣,幾年下來,為了給老婆治病,他們家所有的積蓄都花光了。一度,他非常絕望,不敢去想以后的日子怎么過,孩子怎么養。就在這個時候,政府派人到他家里來,詢問他老婆生病住院的一些情況。開始他也沒抱什么希望,自己得病自己花錢治病,他覺得天經地義,沒啥抱怨的。過了幾天,政府又派人上門,送來了一筆錢,說這是他老婆治病的錢,政府給報銷了。他從政府人員手里接過錢的那一刻,眼淚就下來了,怎么也忍不住,噗噗往下流。

    他活了37年,這也許是他最感動的一次,簡直不能自已。

    “我想跟政府派來送錢的人講幾句感激的話,可一句也說不出來,我就使勁握住他的手,握得太用力了,他說我差點兒把他的手握斷掉。哈哈哈!”加哈勒拜說著大笑起來,笑得很開心。

    加哈勒拜的老婆生病以前,他們家的生活還算不錯,有一百多畝林地,每年可以享受國家退耕還林補貼,加上他外出打工的收入,一年下來有不少錢,不算富裕,但衣食住行都不愁。

    從一個經濟狀況還算不錯的家庭被識別為貧困戶,又從貧困戶變成摘帽戶,加哈勒拜在幾年時間里嘗盡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2016年,政府給加哈勒拜分了一頭扶貧牛。另外,他蓋新房政府還給他補貼了3.8萬元。

    新房住上了,老婆的病也逐漸好轉,加哈勒拜開始考慮怎樣東山再起,盡快摘掉貧困戶的帽子,過上好生活。

    2017年春天,加哈勒拜向政府申請扶貧貼息貸款,順利拿到了3萬,他用這筆貸款買回來兩頭生產母牛,經過精心喂養,一年以后兩頭母牛各產下一頭小牛,小牛養到第三個月,他就把兩頭母牛拿去市場賣掉了,用賣掉母牛的錢還清了貸款。2019年,他又拿到3萬元貼息貸款,又去買了兩頭牛。家里現在大小一共七頭牛了。

    加哈勒拜想得很明白,他靠村里那點兒零星小活兒掙錢養家,實現脫貧致富,根本不可能。因為他要照顧老婆孩子,不能離家太遠,外出打工的事兒他不會考慮。要想掙錢、掙多一點兒錢,只能是因地制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發展養牛是最可行的一條致富路。如果再想遠一點兒,將來孩子還要上大學、娶媳婦,這些都要用錢。他給我算了一筆賬,這筆“賬”其實是他的一個小算盤,如果順利的話,不久的將來,他就會變成一個養牛大戶。

    幾年來,他靠扶貧貼息貸款發展養牛,每次貸3萬元,買兩頭生產母牛還有剩余,他用剩余的錢購買飼草料。等小牛斷奶,他就把大牛賣掉,用賣大牛的錢還貸款。原則上,只有還了上期貸款才能再次申請貸款。如此這般,貸款買牛,賣牛還款,再貸再買再還。這就跟滾雪球一樣,只要他好好干,他家的牛群數會越來越多,成為養牛大戶也只是時間問題。

    中午的時候,加哈勒拜把牛圈里的牛都趕到后院里去曬太陽。他家院子很大,前后院加一塊兒應該有好幾畝。

    牛們在冬日的暖陽下,或臥或立,悠閑地咀嚼著嘴里的食物。

    2.幸福小區

    那天,我離開套烏拉斯臺村加哈勒拜家時,他說我應該去加哈烏拉斯臺村看看,那里有一個幸福小區,政府花錢為貧困農牧民蓋的,非常漂亮。

    他說的加哈烏拉斯臺村的幸福小區,我早就有所耳聞。這個遠近聞名的“幸福小區”,說它是加哈烏拉斯臺村人因禍得的福,雖不十分恰當,但也不無關系,可以肯定地說,當年那場洪災對幸福小區的建設是一個推進。

    2012年6月4日,尼勒克縣域突降暴雨,強降雨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引發山洪,造成加哈烏拉斯臺鄉在內的多個鄉鎮受災。受災最嚴重的是加哈烏拉斯臺鄉的加哈烏拉斯臺村,近百戶村民被困,部分房屋倒塌,大量牲畜和家禽被洪水沖走。

    就在這一年,加哈烏拉斯臺鄉將扶貧開發整村推進、富民安居、定居興牧和新農村建設四塊兒資金捆綁使用,規劃建設占地面積近150畝的集中安置小區。小區按照“九通九有”的目標,統一規劃、配套建設水、電、路、渠、暖氣、綠化、環衛廁所、衛生室、郵政所、便民超市、休閑廣場等基礎設施。同時,在全縣范圍內率先實施了集中供暖工程。

    幸福小區建成之后僅過了一年,幸福小區所在地加哈烏拉斯臺村就被中國農業部評為2014年中國最美休閑鄉村。

    初冬的午后,氣溫下降很快,太陽掛在天空就像個擺設,感覺不到溫暖。風打在臉上,冷颼颼的。

    我去加哈烏拉斯臺村幸福小區正好路過鄉政府門口,本想進去打聲招呼,轉念一想,最好還是別驚動他們了。一怕打擾人家工作,另外我不喜歡被安排采訪,跟擺拍似的,失去走訪考察的真實性。

    我讓車子把我放到小區外邊,想隨便走走,遇到什么人就跟什么人聊一聊。

    小區規劃得頗有些講究,房屋建筑看起來有點兒傳統和復古的味道,屋角的檐部向上翹起,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它飛檐。院墻墻頂和門樓頂上都是灰色的瓦片,院墻外邊畫著各種宣傳畫。小區街道干干凈凈,道旁種的都是樹,光禿禿的枝干在微風里輕輕搖曳。

    我看見前面院子走出來兩個男子。他們邊走邊說著什么,其中一個看起來年長一些,說話嗓門挺大,沒聽清楚他說什么,好像跟牛有關。他講的是哈薩克語。

    我緊走幾步趕上他們。“你們好!”我用哈薩克語跟他們打招呼。

    他們停住腳,那個說話嗓門大的先回應道:“您好!”

    接著另一個男子也回應:“您好。”他說的是維吾爾語。看面相,他是維吾爾族。

    大家禮節性地握手寒暄。

    “你們都住這兒嗎?”我問,并向他們做自我介紹,“我是個作家,過來看看這個幸福小區。”

    他們兩位都是小區住戶。年長大嗓門那個叫歐拉爾巴艾庫萬尼西別克,哈薩克族。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不好叫,所以特意給我解釋,說駐村干部們都叫他老歐,我要是記不住,也可以叫他老歐。

    他們剛走出來的是那個維吾爾族人的院子,他叫阿布杜克里木。他們正要去找獸醫咨詢一件事,聽說伊犁地區有牛得口蹄疫,他們想知道這種病是怎么得的,有沒有預防針啊藥啊啥的。聽說牛得了這種病治不好,必須焚燒深埋。

    他們兩家都養了牛,還不止一兩頭,所以有點兒擔心。

    “小區里還有獸醫站嗎?”我問。

    “沒有獸醫站。有個獸醫,他家就在后邊。”老歐抬手指了下前方,說,“他現在退休了。”

    “他不是干部,不是退休。他跟我們一樣是低保戶。”阿布杜克里木糾正說。

    我們邊走邊聊。

    “您有30歲嗎?搬這兒以前住哪兒?”我問阿布杜克里木。

    “呵呵。我看起來有那么年輕嗎?我今年快40了!”阿布杜克里木笑呵呵地看著我,顯得有些激動。“以前,朋友都說我看起來像個小老頭。那時候發愁的事兒太多。現在好啦,越活越年輕!”

    “當心,別讓你老婆聽到這話。”老歐警告阿布杜克里木說,“男人夸自己年輕,是嫌棄老婆老了。”

    “我當她面也是這么說的。”阿布杜克里木說,“不過,她說她現在看起來像20多歲。”

    聽阿布杜克里木這樣說,我和老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阿布杜克里木是加哈烏拉斯臺村村民,他和老婆還有兩個孩子,以前住在自己蓋的幾間土坯房子里,2012年發洪水,房子塌了,沒地方住,還住過公家發放的帆布帳篷呢。

    搬到這兒以后,他們一家四口過上了城里人一樣的生活,家里水電暖一樣都不缺。夏天的時候,他們家院子還種了很多菜。

    阿布杜克里木家有幾十畝口糧地,主要種植小麥和玉米,玉米做飼料。現在養牛飼草飼料是個大問題,自家能種一點兒,養牛成本就會低一些。他說家里地不多,種地不掙錢,就解決個吃飯問題,想過好日子,必須多養牛。2016年政府分給他一頭扶貧牛,現在家里已經六頭牛了,一年光賣牛奶就有幾千塊錢收入。

    老歐今年70歲,身體結實,走路風風火火,說話嗓門很大。他是烏拉斯臺鄉托格金村的村民。托格金村有一個牧業點在山里,那是一個大山溝。以前老歐家就住在那個山溝里,沒有路,沒有電,孩子上學非常不方便。一下大雨山溝里就會發洪水,那時候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

    2017年,政府幫助30多戶牧民搬出了山溝,住進這個幸福小區,老歐家就是其中之一。

    “不花一分錢就住進這么好的新房,這樣的好事,做夢都不會夢到。”老歐笑呵呵說道。

    夏天,老歐家院子啥菜都有,土豆、辣子、西紅柿、皮牙子等等。他說他們家過去在山里住,從來沒種過菜,搬到這里以后,駐村干部教他們種菜,現在他們啥菜都會種了。

    2016年老歐家也分到了一頭牛,還有五只羊。現在他家已經有十頭牛三十多只羊。今年他還給兒子買了一輛摩托車。他說過去他們騎馬放牧,現在的人不愿意騎馬了,放羊都要騎摩托車。

    據了解,2016年,為幫助農牧民發展脫貧致富產業,烏拉斯臺鄉給200多戶貧困戶發放了1000多只生產母羊和200多頭扶貧牛。

    現在看來,這種分配物資的做法,雖然簡單,還是可行的。當然,也有個別貧困戶由于經營不善或懶散等個人原因,不但沒能發家致富,沒過多久連發放的扶貧牛羊都不見了蹤影。

    不能借此就認為給貧困戶提供物資援助的做法不可取。

    不論發放牛羊還是提供貼息貸款,只有使這些援助在貧困戶那兒產生造血效應,形成一種良性循環,才能實現他們脫貧致富的目標。這需要貧困戶自身的努力,也需要來自外部的支持,這也正是駐村工作隊一直在做的工作。

    3.外面的世界

    套蘇布臺名聲在外,它是一個“窮”出名的地方。

    在伊犁,最窮的縣是尼勒克;在尼勒克,最窮的鄉是蘇布臺;在蘇布臺,最窮的村是套蘇布臺。

    “蘇布臺”這個名字來源于蒙古語。成吉思汗子孫眾多,他第十三個孫子的名字就叫蘇布臺。蘇布臺生前一直在這里駐守,死后他的名字也就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套”在哈薩克語里是山、山區的意思,“套蘇布臺”可以理解為山區蘇布臺或蘇布臺山區。

    “套蘇布臺”這名不虛,我走進那里的第一印象,夸張一點兒講,真的是“七溝八梁一面坡”。我到村委會門口,剛下車,就聽見頭頂傳來“隆隆”的聲響。抬頭一看,發現一列火車正從頭頂駛過!

    沒錯,火車就是從我頭頂上面過去的,一條十分壯觀的鐵路高架橋橫跨在村委會辦公室上空。

    套蘇布臺駐村工作隊隊長、第一書記歐修成跟我開玩笑說,現在每天夜里要是聽不到“隆隆”聲,還睡不踏實呢。想當初,他剛來套蘇布臺駐村,頭天晚上睡到半夜,突然感覺床在搖地在動,以為發生地震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跑,這時“隆隆”聲戛然而止,整個世界又恢復平靜。他一下想起火車,想起橫跨村委會上空的鐵路高架橋,一個人坐在黑暗里自顧自地笑起來。

    經過套蘇布臺村的是精伊霍鐵路。這條鐵路東起精河火車站,西至中哈邊境口岸城市霍爾果斯市,全長286公里,于2004年11月22日動工修建。

    說起來,這座鐵路高架橋,還有整條鐵路,對套蘇布臺村的影響,就跟歐修成初來乍到那天夜里的驚魂一刻一樣,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沖擊。別誤會,跟交通啊、出行啊沒有太大關系,因為附近沒有車站,套蘇布臺人要坐火車的話,還是要翻山越嶺走很遠很遠的路。

    其實,對套蘇布臺人產生深刻影響的是修建鐵路的過程,當鐵路修到家門口,村里的閑散勞力得到打短工的機會,第一次嘗到打工掙錢的甜頭。對于這個封閉落后的哈薩克族牧業村來說,這是一次現代文明與傳統生活方式的有力碰撞。

    套蘇布臺村地處偏遠山區,這里的牧民除了傳統畜牧業,也就是牧業生產收入,沒有其他經濟來源。一句話,他們只會放牧,只懂馬牛羊,從沒干過別的。當鐵路修到家門口,村里一些閑散勞力試著去鐵路工地打短工,一天居然就能掙到60塊錢工資!那是在2004年,一天掙60塊錢,一個月收入就將近兩千塊錢!

    那個年代,對生活在深山里的牧民來說,一個月有一千多將近兩千塊錢的收入,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在套蘇布臺人的意識里,第一次有了打工掙錢的概念。

    當時套蘇布臺村的人均收入只有1000多塊錢。全村450多戶人,建檔立卡貧困戶就占了三分之一,貧困人口約700人。

    套蘇布臺村地貌屬于山地丘陵,平均海拔2640米,干旱少雨,土地貧瘠,草場植被差,另外畜牧業生產受市場波動影響很大。如果將畜牧業作為套蘇布臺村主導產業,靠它振興和發展套蘇布臺經濟,別說讓村民致富奔小康,能不能實現脫貧摘帽目標都是問題。

    真可謂“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鐵路修到套蘇布臺,村民有了打工的機會,尤其那些建檔立卡貧困戶,一家只要出一個人去鐵路工地幫忙,得到的報酬足以改變整個家庭的生活面貌,而且立竿見影。這件事給縣里和鄉里一個很大的啟示。也正是這件事情,催生了套蘇布臺村以勞務輸出為主導產業的發展思路。

    關鍵一點,通過參與修建鐵路,套蘇布臺村人認識到,除了他們祖祖輩輩堅守和賴以生存的傳統牧業,原來還可以通過打工增加經濟收入,改善生活。從這個角度來說,在鐵路工地打短工這件事情的意義,比他們掙到手里的那些錢更加重要。因為,生活狀況的改變,跟思想意識的轉變相比較,當然是后者意義深遠。也可以說,“打工掙錢”這件事,也是對哈薩克族牧民傳統觀念的一次挑戰。

    如果沒有修鐵路的經歷,讓套蘇布臺人相信外面世界更精彩,外出務工能夠掙到更多的錢,你就是說破嘴,他們也不一定相信,更別說能夠觸動他們的心,讓他們邁出走向外面世界的腳步。

    鐵路修建完了,對一些套蘇布臺人,這成為他們新生活的一個開端,從此走上了一條改變家庭經濟狀況以及個人命運的道路。當然,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翻過這一頁,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狀態。

    套蘇布臺村發生根本性變化是從2012年開始的,這一年國家投入到這個偏僻小山村的整村推進扶貧開發資金就有約6000萬元。

    一直以來,套蘇布臺村牧民分散居住在山上,住的都是土坯房子,沒水沒電,很多地方連路都沒有。現在的牧民集中安置點,也可以叫它套蘇布臺新村,基礎建設十分完善,現代社會生活必需的,這里應有盡有。

    以前有句口號叫“要想富,先修路”。同樣道理,要脫貧也必須先修路。過去套蘇布臺村通往外界的路,我們暫且叫它“路”吧,就是土地上踩踏出來的一條痕跡,一年四季,差不多三個季節都走不成,一場雨過去,泥巴都能淹沒到膝蓋;冬天下雪,僅有的一條泥巴路也會被積雪掩埋,沒法通行。這里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馬匹,進出只能騎馬。

    也是在2012年,一條柏油路從套蘇布臺村一直修到鄉里,全長15公里。從此,套蘇布臺人外出再也不用騎馬了。

    脫貧攻堅這項工作,實際也是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自2012年蘇布臺鄉將勞務輸出作為套蘇布臺村脫貧攻堅的主導產業開始,全力推進落實,而且推進力度一年比一年大。同時,他們將勞務輸出與發展畜牧業生產有機地結合起來,逐步形成了以勞務輸出為主,勞務輸出和畜牧養殖配套發展的經濟結構。

    因地制宜,因勢利導。

    這幾年村里涌現出不少采用這種發展模式成功脫貧致富的家庭,巴哈托爾遜·哈斯里家就是其中一例。以前,巴哈吐爾遜·哈斯里家非常窮,窮到什么程度,用一個詞來形容很形象——家徒四壁。這樣說一點兒不過分,因為他們家除了三間破舊的土坯房子,啥也沒有,炕上鋪的是多年前用自家羊毛搟制的羊毛氈子,沒有一床像樣的被褥。

    巴哈吐爾遜一家五口人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里。

    當年鐵路修到套蘇布臺,巴哈吐爾遜也去鐵路工地打過工,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打工掙錢,也第一次靠體力勞動掙到那么多錢。這也正是他轉變觀念的一個契機,從小到大,他除了知道靠養牛養馬養羊過活,不知道還能靠什么掙錢,從沒想過,也不敢想。

    有了鐵路工地打工的經歷,巴哈吐爾遜對外出打工這件事一點兒不排斥,當鄉里村里動員村民報名外出務工時,他很踴躍,第一個報名參加,而且他還給老婆和兒子女兒報名,除了正在上學的小女兒,一家四口齊上陣。

    短短幾年,巴哈吐爾遜家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們住進了政府建的牧民安置點的新房子,接著他家又陸續拿到政府發放的3頭扶貧牛和10只扶貧羊。有了這個基礎,在之后的幾年里,巴哈吐爾遜就拿出打工掙來的錢購買牛羊,每年一兩頭牛三五只羊,幾年過去家里就有了11頭牛和40多只羊,可謂牛羊成群。

    現在,巴哈吐爾遜的兒子一個人外出打工,在烏魯木齊一家物流公司上班,每月工資3000多,一年也可以攢下一兩萬。巴哈吐爾遜和妻子兩人留家里發展養殖業。從前年開始,他們養殖的牛羊就開始陸續出欄了,每年賣掉一部分再繁殖一部分,已經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去年牛羊價格好,賣牛賣羊收入比前年翻了一倍。

    巴哈吐爾遜家的生活越來越好,而且沒有任何負擔。大女兒出嫁,小女兒在縣里讀高中,學費食宿費都由國家承擔。他的目標是在不久的將來變成一個養殖大戶,給兒子娶媳婦,如果兒子愿意,就給他在烏魯木齊買一套房子。

    4.第一書記和他的親戚們

    套蘇布臺村“訪惠聚”工作隊隊長、第一書記歐修成第一次到套蘇布臺村是2001年的事。從鄉里到套蘇布臺大概15公里,不算遠也不算近,關鍵那時候車子進不來,一條土路,跟沒路差不多。要到套蘇布臺村,只能騎馬。

    歐修成至今還記得那次騎馬進來的情形。他們準備下村的頭一天才下過一場雨,山地深秋的風冷颼颼的。馬在泥濘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屁股在馬鞍上磨得生疼。他們早晨騎馬從鄉里出發,太陽到西天邊的時候才走到村子里,走了差不多一整天時間。

    那時候干部下村開展對口幫扶工作,提倡“三同”,就是跟村民同吃、同住、同勞動。

    歐修成有一個筆記本,到現在他都保存著。本子里記錄了從2001到2004年的三年里,他在套蘇布臺村走訪調查的每一戶村民的家庭狀況,非常詳細,事無巨細啥都記,比如哪家炕上鋪的啥、炕上幾床被褥、桌椅板凳有幾個,等等。后來,2017年,他以“訪惠聚”工作隊隊長、第一書記身份來到套蘇布臺村,在他隨身攜帶的行李里,除了幾件換洗衣服,還有那個筆記本。就是現在,他偶爾也會把它拿出來翻一翻。在他眼里,本子里記錄的那些文字、數據,就像一張張老照片,反映了十多年前套蘇布臺村村民生活狀況真實的一面。

    在他筆記本里有這么一頁,有點兒特別,入戶調查對象是村里一戶極端貧困家庭,本子里除了家庭人口狀況,啥也沒記,只寫了這樣五個字:窮得裹氈子。

    套蘇布臺是一個“窮”出名的地方,不過,有些人家的實際狀況,已超出了歐修成所能想象的程度。

    “窮得裹氈子”是伊犁草原牧區流行的一句話,用來形容家徒四壁。氈子每個哈薩克族牧民家里都有,幾只羊身上的毛剪下來就能搟制一塊氈子,搟法也很簡單,很多哈薩克族男女都會。

    羊毛氈子鋪炕上隔潮御寒,非常實用,而且易得。家里窮得只能裹氈子,那情形一定令人震撼。

    從那時起,歐修成就暗下決心,一定要幫助這里的貧困人群改變生活面貌,過上好日子。

    機會終于出現了。

    2017年,歐修成被任命為伊犁州黨委辦公廳駐尼勒克蘇布臺鄉套蘇布臺村“訪惠聚”工作隊隊長、第一書記,進駐套蘇布臺村,從此他便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牧區生活。他把自己全部的時間、精力和熱情,全都投入到工作當中,去實踐自己為農牧民創造美好生活的心愿。

    幾年前,他下村入戶所做的調研摸底工作,好像是為幾年后的駐村做鋪墊;幾年后,他下村入戶要做的工作,變成了“真刀真槍”的實戰,他要為全村450多戶村民謀福利,他還要帶領150多戶貧困戶脫貧摘帽。他感覺到了肩上擔子的分量。

    好在他對套蘇布臺村的情況了如指掌,無需做過多的準備,他很快便進入角色,擼起袖子,開始干起來。

    他心里明白,凡事應該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如果套蘇布臺村的扶貧工作是一盤棋,他要做的事應該是一個棋子一個棋子去移動。而且,他要首先移動那枚最難移動的棋子,只要把它盤活,其他棋子也就更容易移動了。

    想好就去做。歐修成第一個找到村里那個叫哈里木拉提的小伙子,他是出了名的老大難,家里窮得當當響,照樣天天睡懶覺,靠政府救濟混日子。村里幫他找活兒,活兒沒干就先問人家要錢,不給錢就撂挑子走人。幾年了,一直這樣,誰都拿他沒辦法。

    歐修成跑哈里木拉提家找他。一進院子,他就發現這家的主人肯定是破罐子破摔的那種人,好好一套安居房,住成了牛棚,院子好像從沒打掃過。哈里木拉提正好在家。兩人見面,簡單寒暄過后,歐修成就問他:“你今年幾歲?”

    “30歲。”哈里木拉提回答。他低下頭不看歐修成。

    “我比你大,我是你哥哥。”歐修成說。

    哈里木拉提沒有吭聲。他不知道這個新來的書記找他有啥事。不管怎么樣,他就是一張死牛皮,要割要剮隨便吧。

    “聽到嗎,我是你哥哥!”歐修成提高聲音說道。

    “嗯。書記哥哥。”哈里木拉提支吾道。

    “想學開車嗎?大卡車。”

    哈里木拉提抬眼看看歐修成,好像不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問:“啥?開汽車?”

    歐修成朝他點點頭。

    “學開汽車人家要錢,我沒有錢。”哈里木拉提又低下頭去。

    “錢的事你不管。”歐修成說,“你想好,想好了來找我。不過先提醒你一下,學好了就去當司機,開車掙錢。如果半途而廢,你知道啥叫半途而廢嗎?就是不好好干,那你必須把學開車的錢還給我。”

    “好好好。”哈里木拉提一連說了幾個“好”,顯得很興奮的樣子。

    之前歐修成從別人那兒了解過他,知道他有這個想法,因為沒錢,一直沒機會去參加駕訓班。

    歐修成這第一步棋走得很順利。哈里木拉提去參加了駕訓班,通過了考試,拿到了駕駛證,而且是B本。

    歐修成把他介紹去了一家運輸公司當司機,一個月工資5000多塊錢。這個工作哈里木拉提干得很用心,再也沒掉過鏈子。

    開始的時候,歐修成主動要給哈里木拉提當哥哥,為了讓他聽自己的話;到了后來,哈里木拉提逢人就說歐書記是他親哥哥,沒有歐書記就沒有他今天的工作、生活,還有一切的一切。

    這件事讓村里人都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何一張牛皮,無論它看起來有多糟糕,只要用心打理,都能做出一副上好的馬鞍子。糟牛皮也能做馬鞍子是草原牧區流行的一句話。

    套蘇布臺村開展“民族團結一家親”結親戚活動。剛開始,歐修成心里還有顧慮,到時候對口支援單位的人到村民家里去住,不知道人家高不高興、歡不歡迎,畢竟漢族跟哈薩克族之間,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也不一樣,肯定不容易相處。結果發現,他完全多慮了,村民不但不排斥,還要搶著認親。全村450多個家庭,每個家庭都分配一個親戚,對口支援單位沒那么多人,村里還剩下十來個家庭沒分配到。這下人家不愿意了,跑村委會來找歐修成,質問他為什么厚此薄彼,不給他們家分一個親戚。

    來找他的村民中就有巴哈吐爾遜,前面講過他的故事,他和他老婆還有兒子女兒一家四口外出務工,沒幾年就摘掉貧困戶的帽子,走上了致富之路。巴哈吐爾遜問歐修成:

    “歐書記,我們鄰居家有親戚,我們家為啥沒有?”

    歐修成一下被問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支吾半天,干脆說:“我就是你們家親戚呀。改天我就去你們家住。”

    巴哈吐爾遜一聽,書記做他們家親戚,自然很滿意了,樂呵呵回家去了。

    后面接連又來了八九個家庭,都是來找歐修成要親戚的,他都一一答復人家,他就是他們的親戚。就這樣,他一人就在村子里認了十家親戚。他這可不是一時興起隨便答應人家的,只要有空,他都會到這些親戚家坐一坐,說說話,喝碗茶出來。

    親戚多了也有好處,有什么事,一吆喝,他這些親戚爭先恐后地響應,生怕拖了書記親戚的后腿。

    2020年3月初的一天,我打電話給歐修成,問他今年外出務工的事兒怎么樣,會不會受疫情影響。

    “昨天我們送走了100多個人,去奎屯了。接下來還有14個人去江蘇打工,是縣上組織的。另外還有70個人到鐵路沿線干活,吉林臺水電站也要去10個人,烏魯木齊物流公司已經去了7個。就這樣,這兒一批那兒幾個,差不多200人有了。全村158戶貧困戶,只要保證戶均有一個人出去務工,我們村的脫貧攻堅、鞏固提升,甚至奔小康都有保障。”

    歐修成在電話里給我講了一大堆。聽得出來他對今年的工作十分滿意。盡管有疫情影響,套蘇布臺村外出務工的人數并沒減少,這也就保證了每個家庭今年的收入不會減少。

    去年我去套蘇布臺村的時候,正值冬宰節期間,村里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冬宰的牲畜。我問歐修成,去年冬宰季村里有多少家庭宰馬,他說具體數字不太清楚,幾十戶是有了,今年情況比去年好,有條件宰馬的家庭可能會更多。

    冬宰是衡量牧區經濟狀況的一把尺度,牧民的日子過得怎樣,看他們在冬宰季宰啥就知道了。我為啥要問套蘇布臺村去年有多少家庭宰馬,因為據我了解,就在幾年以前,冬宰季宰馬對套蘇布臺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奢望。現在,這個奢望已經變成了現實。

    歐修成跟我說,他不僅要讓套蘇布臺人現在有能力宰得起馬,更要為他們在未來的每一個冬宰季宰得起馬創造條件。這正是他帶領套蘇布臺人努力實現的目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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