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望無際的黃色土地上，除了黃沙，再難看出別的顏色。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一切都變了。

天再沒有下過雨。

太陽就像一個干渴的火球，貪婪地吮吸著地面上的每一顆水珠。

湖水一點點地干涸，地面漸漸從褐色曬成黃色，一條條深深的裂縫爬滿了大地。龜裂的花紋將地面一下子變成一個巨大的龜背。

樹木也耐不住了，葉子一片片地枯黃，樹根吸收到的養分越來越少，終于再也負荷不住了。轟隆一聲，龐大的身軀相繼倒地，回歸大地的懷抱之中。

一群禿鷹被死亡的氣息引來，忽高忽低地盤旋在炎炎烈日下，用邪惡的目光幽幽地打量起地上一排長長的人龍。

人們手中捧著各種盛水器皿，個個像被催眠似的，麻木地盯著前方一個緩慢滴水的公共水龍頭，眼中閃著灼灼的光芒。

饑渴，絕望，人們的臉上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水變得彌足珍貴，像一顆顆珍珠在快樂地跳躍，滴答……滴答……

水珠緩緩地往下淌著，像一股甘露恬靜地流過每個人的心田。

排在隊伍最前面的男人舔了舔干裂起泡的嘴唇，貪婪又渴望地盯著水龍頭。

慢慢地，水珠從一秒幾滴的速度，變成了幾秒鐘一滴，最后竟然停止了……

“該死的！”男人低聲咒罵，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空，心情更加煩躁。

他使勁兒搖晃起水龍頭，一些砂礫從里面掉了出來。男人將自己的手指伸入水龍頭里摳挖，挖出來的還是泥沙……

“老天爺，為什么一滴雨都不肯施舍？湖水枯竭了，這樣下去,誰都活不了啊！”男人仰天嘶吼。

絕望的哀嘆從人龍的最前面傳到了末尾處。

男人堅持不懈地繼續摳挖，水龍頭終于又滴滴答答地出水了。

混合著泥沙的水在饑渴的人們眼中成了救命的稀世良藥。

如果這點點滴滴的水珠能變成飛流直下的瀑布，將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土地變成汪洋大海，該多好啊！

水龍頭絲毫沒有感受人們的渴望，緩慢的滴著，許久，又是一滴。既像絕望，又像是希望。

滴答……滴答……

這片土地上，安靜得好像只剩下這個聲音了。

所有人都迫切地等待著，貪婪又執妄地盯住水龍頭。熾熱的陽光把大地烤得滾燙滾燙的，汗水從每個人的額前淌下來，卻沒有一個人離開。

水！就是生的唯一一線希望呵！

所有的人都這么期盼著。可惜的是，水龍頭并不能滿足他們的心愿。

滴答……滴答……滴答……答……

水龍頭又停止了“運轉”，這回，無論驚惶的人們怎么摳挖，只是徒勞。

人群中，不知誰驚慌地用沙啞的音調喊了一嗓子，人們排成的那條長龍頓時亂了，人們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絕望，相互對望著，一下子躁雜起來。他們不想死——

“不……我不想在這活活渴死啊……”

“神之大人，你不要我們了嗎？”

人們徹底絕望了。他們捧著空空的水罐，齊齊在干旱的沙地上跪下，懺悔自己的罪行，祈求神的寬赦與原諒。

“神之大人!”

“神之大人！”

他們都拖著奄奄一息的病軀很難想象曾經是何等的高貴，何等的不可一世。

不過，在現在這個世界里，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他們想要活著，作為人類中的一員，安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罷了。

活著嗎？

也許吧。

忽然，騷動的人群中有人用顫抖的手指著荒原的一角，驚恐地叫道：“看，那邊。”

人們的視線從那指著的方向看去，目光頓時從驚恐變成了無比的激動與驚喜。

遠處起了一陣熱帶的風暴，裹挾著漫天的沙塵，以及灰色的云層壓了下來。人們驚喜交加，一陣歡呼，雙手合十，像是要加快神跡的降臨。

也許是上天對這些可憐人的憐憫，也許是神靈動了惻隱之心而實現的心愿。

這個黃色的世界之中，這片被遺忘的沙塵荒漠深處，降下了救命的“治愈之雨。”

嘩啦嘩啦……

滴答……滴答……

在由接而至的雨聲中，人們紛紛抬起頭，雙手合十，像是在進行一個盛大的朝拜儀式。

人們跳著雀躍著，驚喜交加的臉上融滿淚水和雨水。

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悅。

雨珠在空氣中扭曲，有規律地彈跳著，最后逐漸形成一個個擁有畫面的淡藍色水簾。

一幀幀畫面在人群眼前掠過，仿佛在講述一段沉痛的歷史。

畫面映出來的人影，乃是全人類以及他們自己。

樹木一棵棵轟然倒下，物種哀叫著開始逐個滅絕，一切植物開始枯萎消亡，許多同胞因為饑餓以及干渴紛紛慘死……地球幾億年的繁華蕩然無全，被黃沙所淹沒……

人群沉默了。在洗滌人心的大雨中，他們眼中的貪婪和私欲全部都煙消云散，眼神中多了一份澄澈和清明。

他們記得，自己曾多么滿不在乎地砍倒一棵棵樹，還以為能“人人過上好日子。”

他們記得，自己曾多么殘忍又貪婪地從動植物身上搜刮和索取，還認為“這是應該的。”

就連土地干旱之時，他們依舊毫不悔改地否認自己的罪過。

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他們很想說一句話，卻無從說起。或許，他們只能在心中說一聲“對不起。”

大雨消散后，土地又恢復了許久前的濕潤。

一株小芽，在陽光的映照下，綻放著新生命獨有的嫩綠，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宣誓著生命的源泉。

廣西師范大學附屬外國語學校272班張海涵 1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