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沿著都汶高速公路（都江堰至汶川）向西北方向駛去，周圍山高谷深，清晨的陽光斜照在山腰上，使群山呈現出明黃和暗綠截然不同的兩部分。

位于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理縣的孟屯河谷，就在前方了。

大團的云朵浮在天邊，靜默而安詳，周圍群山環繞，像綠色的屏障從半空中垂下來。遠遠看見幾處藏寨，料想是目的地了。果然，一條金毛狗從林子里竄出來，不停搖晃著尾巴，后面跟著它的主人——一個穿著深藍襯衣、面色黝黑的男子。男子笑容可掬地說：“房間早就布置好了，在林子里。”此時陽光熱烈，山風浩蕩，一排排閃著耀眼光輝的風馬旗正在橋頭颯颯作響。

此處的村寨大都靠著河谷，旁邊有小樹林，樹林后面是大山。七八間小木屋坐落在緩坡上的樹林里，都是清一色的圓木做墻。木門上掛著古老的銅鎖，屋內和酒店里的陳設大體一致。鄉野的古樸和城市的精致，在進出房屋的瞬間交替，恍惚間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走出林子，我們遇到一位坐在路邊休息的大姐，她系著繡花黑頭巾，曬得通紅的臉上洋溢著純樸溫和的笑意，在她身旁放著一背簍紫紅的李子。這位大姐摘去李子上的葉和蒂，把李子塞進嘴里，只聽得一陣嘎嘣脆響。一見我們經過，大姐就像見了熟人一般，立刻捧出一把李子，熱情地招呼著我們品嘗。新鮮的紫紅外皮，上面還附著一層白霜似的粉末。一口咬下，李子飽滿的汁水傾瀉而出，酸甜的果味，令人神清氣爽。

午后寂靜的山林中，偶爾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撲楞著翅膀。大片的紅石頭躺在溪水里，不知已過了多少年。時間像溪流一樣晝夜不息，而它們則保持著安靜和沉默。它們和普通石頭一樣滾圓，上面卻覆蓋著胭脂一般的苔蘚，嫣紅、美麗，遠遠望去，就像石頭開出的花朵。據說要在空氣質量很好的地方，經過漫長的歲月，石頭上才能長出這種紅苔蘚。以前也有人要把紅石頭帶出山外去研究，卻發現石頭一旦離開這里，紅苔蘚就消失了。大自然的奧秘誰又能一一說清。

溪水邊上，有兩個大孩子拿著前方兜著個漏斗形漁網的長竹竿在捕魚，那是最簡陋的工具，用的也是最原始的方法。孩子們在滾圓的大石頭上，往上游的方向靈活地小跑著，那漁網就被拖拽著，在溪水中游弋。我疑心那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水里是否真的有魚，個頭高的孩子把桶遞給我看，幾條白體紅鰭的鱒魚在水里擺著尾巴，最大的有四指寬，看來他們收獲不小。據說這種鱒魚只能生活在溫度較低的水里，且肉質鮮美，尤其珍貴。孩子們告訴我，這魚是要賣給附近酒店或者客棧的，他們現在攢錢，希望以后家里也能開客棧。孩子們跑得很快，幾分鐘光景，他們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溪水上游的樹林里，只留下一串笑聲。

“水至清則無魚”，想到這句話在此處竟然是錯的，我不禁笑了。與自然離得越近，那些大道理仿佛就越沒有用。同樣，離自然越近，越覺得每一刻時光，都值得虛度，又都沒有虛度。

我在石頭上坐了很久，想等來一條路過的魚。然而，我只看到水中細密的小石子，還有那藍得深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