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與文學間的博弈
網絡劇《隱秘的角落》的熱播,使得作為推理小說存在的原著《壞小孩》也逐漸卷入了討論的話題之中。在這其中,關于情節增刪、故事原型、作者背景等話題與一貫的改編作品一樣,大量充斥著媒介的視野。不同的是,這次的比較中摻雜了一些關于文本上的爭議。即便是從一個幾乎面目全非的影視改編項目上講,我們仍舊能夠看到作者紫金陳的大膽與野心,對于故事情節的拿捏與人物形象的塑造都堪稱一絕。其文字構造下的故事實則更勝一籌,緊密編織的情節中甚至沒有任何多余的詞句,一切都連貫而直接的沖向故事核心。在他的故事中不存在隱秘的角落,一切都過于徹底地暴露在文字表面之上,所以他有時過于“突出”的文筆及形容有時甚至像他卓越的故事一樣,可以輕易觸動讀者的“雷點”。
原著小說的觀感更像是一部電影的分場大綱,每一個章節就是完整的一場戲或是一段場景。從過往的作品看來,作者紫金陳并不是一個非常擅長塑造人物的作家,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不乏有許多呆板乏味的主人公,但是在這部小說中,他出乎意料地勾勒出一個殘忍的、過于“鮮活”的小男孩。由男孩的心理活動和男人的行為活動兩條分支并行,作者運用敘述結構上的技巧將真相背后的動機、將觀眾帶到故事的終點,并巧妙地利用動機背后的人性成功滿足了讀者的胃口。
紫金陳作為一個網絡寫手,其以天涯論壇的寫手成長起來的背景,讓“眼淚如蘭州拉面般的流淌”這樣的形容看似更加合理化——在我看來這著實是一個誤會。媒介無法決定藝術作品的水準,更不能決定其思想水平的高低。作為推理小說,它首先是以文學作品的身份存在的,而不限于以怎樣的方式出現在讀者眼前。隨著網絡的發展,我們更不能用一種古早的眼光看待當今的文學作品——推理小說與常規的文學作品本身就不一樣,推理小說強調龐大的情節之間嚴絲合縫的扣合,華麗的詭計在詭譎多變氛圍之下的不斷反轉,鮮活生動的人物塑造,以及一個個真相的揭露才是牽引讀者從第一頁找到最后一頁的動力。
其實,這種被不少人詬病為“重故事輕文學”的寫作在國內外都不罕見,包括日本的島田莊司與東野圭吾,他們在推理小說的文字描述上所下的工夫不及故事的十分之一,但是在詭計與社會和人性之間的連接卻格外深入。畢竟許多推理小說家都是理工科畢業,從整體的故事結構到情節邏輯再到細節之間的編織都體現出優越的理性思維(這也是偵探小說的“先天性限制”),大多數時候,故事可以服務于一切,也高于一切。大片的描寫渲染,任何不影響情節走向的文字段落都可以被忽略不計。但這決不意味著故事的靈魂可以附著于干癟的文字之上。一個好的文學作品一定是能夠讓人讀下去,甚至是吸引人讀下去的,這取決于文筆,但又并不絕對限定于文筆,作者對于故事框架,情節邏輯的把握也對故事的塑造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
故事與文學之間的博弈,事實上早已越出推理類型小說的范疇,迅速擴散到當下通俗文學的主流中。隨著時代的發展,閱讀方式的改變,故事在某種程度上仿佛已經超出常規的評判范圍,文學與故事之間曾經那樣緊密連接如今卻趨于分離。對讀者而言,也許在閱讀一部真正好的作品時,當一切既定的評判標準在一個個被輕柔觸碰的瞬間融化時,閱讀的意義才得以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