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第一次的離別》上映海報

作為影院停擺大半年后首批公映的電影之一，《第一次的離別》在某種程度上賺足了“噱頭”?！兜谝淮蔚碾x別》是一部以少數(shù)民族自治區(qū)為地域背景的兒童電影，如果放在往常，少數(shù)民族題材和兒童電影兩者決定了《第一次的離別》只會被少數(shù)影迷群體關注。但事實上，《第一次的離別》上映首日排片占比近三成，單日票房超過118萬。對于一部慢節(jié)奏的文藝片來說，這實屬難得的佳績。

《第一次的離別》之所以能取得亮眼成績，我想不外乎兩方面原因：一方面，中國觀眾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在影院看過一部電影，影院一旦重新營業(yè)，他們迫不及待地想在大銀幕上欣賞新電影，即便這部電影是一部小眾的文藝片；另一方面，《第一次的離別》優(yōu)異的制作滿足了觀眾的期待，引發(fā)“自來水”，口碑于是在坊間悄然相傳。

《第一次的離別》確實當?shù)闷鸶呖诒?，之前在各大電影?jié)斬獲的獎項說明了這點。我們暫且羅列如下：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新生代兒童電影最佳影片、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亞洲未來單元最佳影片、海南島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以及作為開幕影片在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一帶一路”電影周上亮相，導演王麗娜還被選為“媒體關注電影人”。對于一部處女作和青年導演來說，這是莫大的殊榮。

《第一次的離別》在柏林國際電影節(jié)上

《第一次的離別》以王麗娜的故鄉(xiāng)新疆沙雅為背景，講述維吾爾族男孩艾薩與他的同學凱麗的成長故事。艾薩的家庭境況并不好，母親患病，經常離家出走，艾薩在課余時間必須小心翼翼看護母親，不讓她出事。凱麗的家境雖然比艾薩好一點，但同樣面臨貧窮的困境，凱麗的父母為凱麗糟糕的普通話頭疼，同時也為凱麗弟弟的學習成績而煩惱。

影片以“離別”為敘事焦點，勾連起維吾爾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和人文情懷。艾薩和凱麗是兒時的玩伴，面臨他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離別”：艾薩的父親打算把母親送到療養(yǎng)院，哥哥則要去上大學，這意味著艾薩將在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到母親和哥哥；凱麗的父母則計劃外出打工的同時送凱麗到漢語學校念書，凱麗即將離家，與艾薩分別。影片對親情和友情做了諸多呈現(xiàn)，在一次次離別中展現(xiàn)不一樣的童年。

兒童電影和少數(shù)民族電影的雙重性，讓《第一次的離別》在中國電影的版圖中顯得與眾不同。兒童電影以講述兒童的故事為重心，是一類重要的電影類型，不少青年導演在籌拍處女作時都會選擇這個類型。比起成人世界，兒童的世界顯得更加純粹和簡單。但這并不意味兒童電影的拍攝難度低于成人電影，電影圈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話——唯兒童和動物最難拍也，說明了指導兒童演員表演具有的難度。

王麗娜有自己的辦法。在她看來，拍孩子的戲，必須按照孩子的水平調整自己，并用孩子的表達方式與孩子溝通。在拍攝過程中，王麗娜會和孩子建立親密關系，讓孩子做自己，而不是表演?！拔也灰笏麄儽硌?，我甚至淡化開機和關機這些形式暗號，我要讓他們相信一切發(fā)生的真實性，提前設計和營造可信的環(huán)境和氛圍及事件?！?/span>

《第一次的離別》劇照

電影中有一幕是凱麗上課遲到的戲。王麗娜提前安排凱麗的母親把鬧鐘鬧鈴往后調，并讓她晚點叫凱麗起床，同時囑咐媽媽在凱麗起床后教弟弟功課。這樣一耽擱，凱麗到學校就晚了，她在老師的訓斥下委屈地哭了出來。直到電影拍完，扮演凱麗的小演員都不知道自己的遲到都是設計好的。通過這種方式，王麗娜在兒童演員身上激發(fā)出真實的情感。

如果讓孩子表演悲傷的情緒，效果可能不佳；但讓孩子陷入遲到的真實情境，在那一刻，孩子的悲傷便是真實的。觀眾在銀幕上看到孩子自然動情的悲傷，被會這種情緒感動。正如王麗娜所說，“情感應該引導演員的動作，而不是相反。如果你要演員悲傷哭泣，就要在他身上激起那種情感，兒童演員的哭戲更是如此?！边@種不做干預的執(zhí)導手法，賦予了影片自然主義的質感。非職業(yè)演員在電影中表現(xiàn)他們在生活中真實的狀態(tài)，而不是塑造某類特定形象。

談到兒童電影，不得不提伊朗電影。伊朗兒童電影以其優(yōu)秀特質為這種獨特的電影類型做出了某種典范。不少人將《第一次的離別》稱為“中國版的《小鞋子》”，此言并非空穴來風。《第一次的離別》同樣呈現(xiàn)出了獨具特色的地理物候和風土人情，這是其一；同樣，它也表現(xiàn)在導演以一種平易溫情的視角呈現(xiàn)兒童世界。

兒童并非依附于父母，而是能和父母形成有效的溝通，這是在伊朗兒童電影中觀察到的現(xiàn)象。在伊朗成人電影四處受限的情況下，伊朗兒童電影在某種程度上作為替代品滿足了伊朗電影人表達現(xiàn)實的需求。有時候我們會發(fā)現(xiàn)，伊朗兒童電影中的孩子往往像“小大人”，以大人的方式言說和行動。

對于此類兒童電影來說，所著力呈現(xiàn)的并非中國現(xiàn)實主義電影慣常青睞的苦澀生活，以煽情的方式喚起觀眾的同情；相反，導演以平視的目光看待日常生活中的人與事，生活雖然有苦澀的味道，但人在精神上是樂觀向上的。導演拋棄價值觀的評判，不限于一味呈現(xiàn)悲苦生活，而是充分挖掘日常生活的詩意，向觀眾呈示生活本身。這是此類電影的價值所在。

《第一次的離別》劇照

近年來，少數(shù)民族題材的電影表現(xiàn)搶眼。以藏族、回族、蒙古族等少數(shù)民族為題材的電影不僅在數(shù)量上有實質性的突破，在質量上也為中國電影帶來了新的驚喜。其中表現(xiàn)最亮眼的是藏語電影。藏語電影指以藏語為主要語言，講述藏族人民故事的電影，主要指西藏、青海和四川等地藏語地區(qū)出身的藏族電影人拍攝的電影，代表導演有萬瑪才旦、松太加、拉華加等。

《第一次的離別》的導演王麗娜雖然不是少數(shù)民族，但電影呈現(xiàn)的是幾乎全是維吾爾族人民的生活，因此可以被歸為少數(shù)民族電影。新疆地大物博，風土人情獨特，但很可惜一直沒有代表性的電影問世?！兜谝淮蔚碾x別》的誕生，恰好彌補了這個缺憾?！兜谝淮蔚碾x別》不僅讓中國人見到新疆的迷人風光和維吾爾族人民的生活境況，也讓世界認識了遙遠而神秘的新疆。

《第一次的離別》歷經三年時間打磨，是王麗娜的第一部長片作品。在此之前，她曾花一年時間在故鄉(xiāng)沙雅體驗生活，跟蹤拍攝對象，素材后來粗剪成一部紀錄片，《第一次別離》即以這部紀錄片為原型。王麗娜在拍攝過程中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中人的情感和邏輯可以轉變?yōu)閯∏槠?。因此，《第一次的離別》雖然是劇情片，但按照紀錄片的邏輯組織。結果是電影呈現(xiàn)出了生活的肌理和邏輯，以及源源不斷的詩意。王麗娜說：“電影藝術可以借助散落在時光中的任何事實，可以運用生活中的一切，將現(xiàn)實提供的素材組織在時間之中，將現(xiàn)實的時間雕刻在影像中?！?/p>

《第一次的離別》具有紀錄片式的自然主義影像風格，像散文那般自由流動，但由于電影仍然被歸屬于劇情片的范疇，它不可避免地需要通過情節(jié)的設計推動劇情。這自然而然帶來了矛盾：觀眾不知道應該以何種方式（類似某種約定）觀看電影，紀錄片還是劇情片？如果將其當紀錄片看，情節(jié)性過強；如果當作劇情片，情節(jié)推進又不足。而且，電影的視角時常切換于艾薩和凱麗兩人之間，使得故事凌亂分散。好在，自然真實的表演和靜謐詩意的攝影為影片增色不少，《第一次的離別》仍然是部好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