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早，按照老家的習慣，向堂弟拜年問候。堂弟在武漢公安工作，是在最基層的鄉下派出所。早些年大學畢業的弟弟，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武漢公安，在鄉村做警察，畢竟離老家近，他也逐漸適應了那邊的一切。對于這次洶涌而至的疫情，堂弟表示服從組織安排，努力堅守崗位。一墻之隔的河南信陽老家母親骨折，孩子無人照顧，他都沒有開車回家看望。從疫情嚴重地區回家，意味著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堂弟在值班備勤之余，經常給家人視頻。老人特別擔憂，那種牽掛也只有他們懂。通過視頻，我和堂弟聊了一下關于當下情況，堂弟依然一身戎裝，精神飽滿。他向我簡述他目前的工作：那天，他在派出所轄區，下起了大雪：“我和同事在豐店新世紀超市路口執勤，發現一名老人睡在冰雪中，老人全身濕透，我和同事迅速將老人扶起并帶回所內，給老人端上熱水和火盆取暖，耐心詢問老人姓名，最終確定這位走失老人是阮某，七十多歲，轄區鎮龍潭村人。老人因兒子常年外出打工未歸，最近聽鄰居說兒子要回家過年，老人就每天清晨獨自一人步行幾公里上街等兒子歸來，因雨雪天氣滑倒，無法回家。我將老人扶起后立即聯系其家人，因路面積雪，該村道路不通，老人家屬在外地無法及時接回老人，我和同事頂著雨雪將老人送回家中。回到所里滿身泥巴，肚子也餓得咕咕叫。通過老人提供的電話號碼，我們給他兒子打電話，解釋當下武漢封城的事實，老人的兒子說已經在網上看到消息，拜托我們照顧一下老人。這樣的托付如此重，我們帶著幾個輔警，在崗下給老人打掃衛生，做飯包餃子，并宣傳疫情。”

“我們這邊從封城的那天開始，就停止一切休息。大年三十中午12點，出了交通事故，兩車迎面相撞，女司機被困車中，我們緊急救援，在寒風中冒雨疏堵保暢，配合120救援車禍中的司機。作為警察，我們不僅要防控疫情，還要保障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這樣雙重的職責都是肩頭的擔子，顧不上自己的小家，要擔起擔子?！?/p>

堂弟說，當警察真難，那時候一心向往當警察，看到的只是穿警察制服的光鮮亮麗，其實背后有多少艱辛。他說，在勤務中，有時會看到老百姓沒有防護措施，連基本的口罩也沒有。作為警察，務必給自己戴上口罩，如果不能很好地執行，對周圍的同事是一個潛在危機。他好多天都沒有回家了。他們依法對過往車輛及行人實施疫情防控、消毒，按照疫情檢測標準，對出城人員進行體溫檢測，對檢測發現有發熱癥狀的患者，及時安排到指定醫療點進一步檢查和治療，對同車密切接觸人員安排到指定地點觀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麻痹。

作為人民警察，這樣的工作難度有多大，我們自己懂得。文字還沒敲完，工作群里傳來加急通知：下午市局召開疫情防控會議，會上領導作出重要指示，即日起全體民警、輔警停止一切休假，外出離鄭的人員要以最快速度趕至單位工作。

一早去駐站路上，看見站區的滾動大屏上報告昨日的數字，時間來不及了，已經顧不上細看，只好豎起耳朵聽了；在我進行自我消毒、換衣、戴口罩、眼鏡的同時，廣播里傳來，鄭州市新增3例，截止2月17日鄭州累計154例，其中某男29歲，乘坐地鐵1號線在會展中心去醫學院就診并隔離，17日確診。這個肺炎確診者路過我的轄區駐站。聽見這樣的消息，我一身冷汗，在測量自己體溫時，過度緊張，導致37.4度。我跟同事說，我是不是發熱了。同事勸我不必緊張，站區每天嚴格消毒，現在都是實名制乘車，口罩、體溫都在嚴格檢查。是的，再次測量體溫，36.2度。我工作的區域紫荊山，客流量最大，是換乘站，在市中心。二七廣場、火車站，再加上中醫一附院、鄭大一附院，這兩個醫院是新冠肺炎定點醫院。二七廣場、火車站都是人流量特別大的站區。我把面罩戴上，同事們見我一板一眼，也都不敢馬虎了。我們隊長徐其銀可以說是抗擊疫情的排頭兵，主要負責檢查我們的自身防護，如果不過關，會讓我們回警務室練習操作。他經常告訴我們，自己防護不好，就沒有能力去保護人民。

現在實名乘車特別規范，人有序了，不擁擠扎堆，口罩防護也認真了。看著乘客淡定，互相之間間隙很大地行走，我心里的石頭也漸漸落地了。

我們的同事樊樹峰，“80后”，自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阻擊戰以來，已連續奮戰17天，因過度勞累導致顱內大面積出血，被送往醫院緊急搶救，于2020年2月19日12時36分因搶救無效離開人世，年僅39歲。我們曾經都是特警隊員，參加過四川抗震救災、北京奧運安保、新疆維穩、西藏反恐等重大事件。如今作為抗擊疫情“勇先鋒”、轄區群眾“暖心人”的樹峰，永遠離開了自己熱愛的警察事業。在他彌留之際，他要求捐獻器官，目前已經取下眼角膜和其他有用器官，成功救治3個病人。我們都是從特警支隊調到其他崗位。我們曾經還說，還能不能再見？那是我們最后一次說話。他還有兩個不記事的女兒。

此刻，淚已無聲。我們在特警隊的時光在我腦海中重現，那時候，我住在三樓，樹峰在二樓，我設想過我們敞開心扉，暢所欲言，我們曾經相約在閑暇時共聚晚餐，然而臨時任務使他無法赴約。樹峰善良、熱情、執著，趕赴四川抗震救災的前夜，我看見樹峰一邊整理裝備，一邊安慰妻子。樹峰先從特警隊調走，我頓生失落之感，我們在一個單位出出進進，樓上樓下，都來不及聚一聚，這成了我心中永遠的失落。我重新回到我們一起戰斗過的警隊大院，單位的訓練場草坪開始變得一片翠綠，門前的萬年青更加挺拔，寒冷的冬天，總會迎來暖春，只可惜你永遠駐足。所有的瞬間都已化作了永恒。

是的，你不曾離去，只是，簇集力量，化樹為峰，用生命在召喚這個春天，留下一片被淚水打濕的藏藍。

樹峰，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