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鄧西的新作《路過一棵開花的樹》，是近年來的兒童小說中一部令人驚喜的作品。這部書的名字溫婉而優(yōu)雅：“路過”一棵開花的樹，馬上讓人聯(lián)想起席慕蓉的名詩《一棵開花的樹》，讀罷全書，會發(fā)現(xiàn)小說與這首詩之間的確有著呼應之處，但它的內涵延伸進了更加豐富而深遠的境界中。

小說的靈魂形象是一棵被主人公稱作“紫色火焰”的老樹，它繁茂堅韌，每年都不屈不撓地綻放滿樹繁花，正是飽經歲月洗禮的古老村莊的象征?！伴_花的樹”不僅是村莊的象征，也是女孩的象征。女孩和村莊就在“開花的樹”這一意象中合二為一，小說的兩條線索被巧妙地編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優(yōu)美完整的結構。

質樸而清新的文筆使這部小說獨具魅力，作者以飽含真摯的感情將故鄉(xiāng)的童年生活一點點娓娓道來，讓讀者身臨其境地體驗到美好的湘南鄉(xiāng)村生活：生機勃勃的早春，色彩斑斕的秋景，興致盎然的爬樹遠眺，期待滿滿的磨豆腐與守夜燒磚，驚喜連連的烤紅薯和烤肉，熱鬧紅火的十碗宴和年夜飯……這些都是記憶中難以磨滅的珍寶。然而，在美好記憶的背后，我們也能窺視到社會經濟轉型期的時代背景，這使得兒童小說中融入了深刻的現(xiàn)實關懷。書中多次提及，木村的孩子和年輕人紛紛離開鄉(xiāng)村前往遠方的城市，不斷邁向更加開闊的所在，在身后留下了空空蕩蕩的村莊。在商品經濟浪潮和人口遷徙的趨勢下，鄉(xiāng)村正在走向不可挽回的凋敝，新的秩序沖刷著舊日的美好，對此，書中充滿了悵惘與嘆惋之情，飽含詩意的鄉(xiāng)村生活中，始終隱含著一絲來自于現(xiàn)實的淡淡憂傷。

從體裁上來講，這部書是典型的成長小說。成長小說是打破成人和兒童小說邊界的特殊文學樣式，它的主人公大多為青春期或青春前期的青少年，著重記述由“兒童”向“成人”過渡這一特殊過程中所經歷的種種煩惱、困惑和感悟。相比于單純的兒童小說來說，成長小說一般會通過種種特有的話題，如孤獨、友誼、敏感、憂傷、初戀情愫等，來特意凸顯“成長”的主題。《路過一棵開花的樹》正是如此，書中多次細膩地描寫了成長中少女微妙的心情。在兒童文學領域中，成長小說是一類特殊的存在，這主要體現(xiàn)在它所涉及題材的復雜性上。成長小說不會像其他兒童小說一樣，刻意回避某些主題，很多在童書中被過濾掉的主題和元素，在成長小說中都會出現(xiàn)。這部書也是如此，它就像所有的成長小說一樣，從兒童“純真之眼”的縫隙里可以窺見成人世界的沉重與悲哀。小說耐人尋味地寫出了人性的復雜：小樹爸爸和東東村長之間的暗中角力，秀米媽媽綠禾對丈夫隱藏在心底的怨恨，小樹媽媽因為資助費明的善行而離家出走，愛嚼舌根的木星和白嬸在不同情勢下的轉變等等。在復雜人性的背后，我們可以看到來自于成人世界的壓力層層傳導，彌散在故事的底層，如小樹爸爸創(chuàng)業(yè)失敗的經濟壓力、秀米父母的婚戀悲劇、人與人之間的惡意和隔閡，甚至家庭暴力等駭人聽聞的罪行等。這些沉重乃至丑陋的事實，在兒童的生活中無疑是真實存在的，但只有成長小說才會坦率地寫出一切，因而，類似的場景往往成為成長小說中最為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在這一點上，這部作品自覺地與這些偉大的作品站在一起，難能可貴地觸及了兒童成長過程中無可回避的陰暗面，剝掉精心包裝的糖衣，將生活的本真還給了兒童讀者。

小說從始至終一直在從兒童的視角來看待和想象世界，從中透射出無盡的純凈與溫暖，或許正由于如此，書中某些人物的“假惡丑”言行才顯得格外刺眼。這部書從未偏離對兒童生活故事的書寫，其中可以找到大量富有童趣的細節(jié)：充滿愛的溫馨家庭、正直詼諧的父親形象、公豬飛利和狗狗多利的跨物種友誼，以及從老師“楊老胖”那里試圖偷回被沒收的書等情節(jié)，無不讓讀者會心一笑。另外，作為一部兒童小說，該書規(guī)避了成長小說常見的弊端，書中的兒童口吻比較真實自然，并未故作天真或是少年老成，這一點也是值得贊許的。

《路過一棵開花的樹》是一部值得我們繼續(xù)深入解讀與研究的兒童長篇小說，我所提及的一點浮光掠影式的印象，只是為了拋磚引玉，以吸引更多研究者來開掘其背后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