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科幻成為民族文化的內在部分” ——重慶“科幻·歷史·未來”首屆科幻高峰論壇舉行
2019年被視為開啟“中國科幻黃金時代”之年。“后三體”時代科幻文學的發展、科幻電影的勃興、科幻業態的初具雛形,無不刺激中國人對未來時空的豐富想象。2019年12月28日,在重慶合川“科幻·歷史·未來”首屆釣魚城科幻高峰論壇上,劉興詩、吳巖、韓松、嚴鋒、王宏圖、李廣益等專家學者共同探討了中國科幻的歷史、當下與未來。
任何文學門類的發展都離不開理論的研究與建構,科幻理論研究的勃興將會促進科幻文學在哲學深度、倫理問題與世界觀層面的發展。柏林自由大學哲學與人文學院博士程林以歐美、日本機器人研究為例,分析了文化影視中存在的機器人審美與倫理問題。歐美機器人的基本思想是“人機對立”,這既是工業革命時代對技術恐懼思想的延伸,也是20世紀后半期以來對技術文化進行反思的表征。日本機器人更多是尋找超級英雄達到技術強國的夢想,人機關系是更為和諧的萬物有靈、物我合一思想。他認為,自瑪麗·雪萊的《弗蘭肯斯坦》誕生以來,在人類文化框架下,宗教倫理奠定機器人文化的基調,科幻文化扮演著“載體”和“溫室”的角色,而機器人的文化差異性可以回溯不同文化中人的自我定義和物我關系的差異。
從事科幻翻譯及傳播研究的學者余澤梅梳理了“后人類主義”概念的產生與發展,并對后人類主義話語的若干形態進行了歸納。她認為,后人類主義昭示了人類對自身認知達到前所未有的豐富、矛盾與復雜狀態,它的存在是對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一種回應和反思。雖然對后人類主義思潮的認識存在或樂觀或悲觀的看法,但后人類主義不只關注人類的未來,更關心當下科技發展對社會產生的影響。與會者認為,賽博朋克作為一種科幻文化現象,也是科技時代一種符號隱喻,它為科幻提供著新的敘事視角與美學可能性。重慶大學人文社會高等研究院李廣益認為,探查賽博朋克誕生的時代語境,再結合當代中國高速發展的社會中,多種奇異景觀的并置,會發現當前中國都市產生了屬于東方美學的“賽博朋克”之景。中國科幻從自身的資源出發,將為作為世界性文學門類的科幻注入新的血液。
任冬梅、姜振宇等青年學者談及當前中國科幻理論研究領域存在的問題,比如缺乏系統性、基礎性的扎實研究。“科幻走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時代。但越是在浮華絢爛的時代,越應該踏踏實實做一些基礎性工作。”吳巖認為,強有力的學術理論建構和系統性的歷史傳承,是未來10年科幻理論研究應該著眼解決的問題。與此同時,中國科幻在西方前沿思想的譯介、傳播與本土化創新方面,尚有很大提升空間。對新中國科幻歷史的回顧、整理,可以促進科幻從業者進行歷史反思。如何通過文化發展了解科技高速發展時代的文學藝術,同時用中國人的文化傳統與思維方式表達科幻時代把握當下、想象未來,讓科幻成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將人類思維的閃光點與歷史脈絡焊接在一起,是中國科幻未來值得期待的方向。
科幻召喚著讀者關于自身、關于世界、關于宇宙的哲思。畢業于北大哲學系的科幻作家寶樹認為,哲學面向的不是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鹽,而是關于時間、空間、生命的意義等形而上學終極問題。科幻為終極哲學問題提供探索的途徑,甚至解決的方案,而哲學為科幻文學的創作提供了一種視野高度和眼界,這是哲學與科幻的雙向互動。歷史上經典的科幻作品都是在哲學層面有所思考和建構的。江波認為,科幻小說建立在科學世界觀上,基于已有科學認知、運作規律而誕生,科幻小說除了主流文學所具有的對于故事情節、社會百態的描摹,還必須要有直接面對世界、提供對世界解釋的功能,這是科幻小說最大的優勢。科幻世界觀推動的哲學是科幻小說應該具備的基礎,科幻小說應該反映這種哲學思想。
與會者談及中西方科幻文學的比較問題。中西方存在著不同的哲學文化語境,歐美科幻工具意識、機器意識強烈,外在的技術力量成為重要的特征,中國的科幻歷史較短,更具悠久歷史與文化傳統的幻想文學如武俠、玄幻等,從來都是基于人自身潛力的巨大想象。因而,未來科幻的學術研究應立足于中國自身的歷史源流、哲學語境與美學特色。
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嚴鋒認為,科幻文學在時代發展、歷史與文化等多方面合力推動之下,有了快速的發展,科幻也進入了“新神話”時代。現代主義文學是解構神話的時代,到了21世紀,人類又重返“神話”,并再造“神話”。科技的發展彌補了人類在時間和空間向度上對極限能力的渴望,這種神話建立在理性而非宗教的基礎上,科幻承擔著曾經文學、藝術、宗教所承載的人類渴望。因此,創作者應具備一種更深遠的神話意識。宇宙未知世界、人工智能與人類發展、科技與環境等體現在科學的雙面性,這些帶有張力的矛盾應成為作家創作時思考的理念與方向,在這個基礎上思考中國需要怎樣的科幻、科幻如何才能寫得更好,是有意義的。
中國科幻如何“后繼有人”,產生更多新的創作力量,這不僅是科幻文學發展亟待解決的問題,也是科幻產業面臨的現實困境。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王宏圖認為,文學創作是通過想象力孵化傳達出個體對于世界的感受,當下不少年輕人并不缺乏生活的經驗,但是缺乏對世界的總體的感受,以及缺乏將經驗組合成整體的能力。科幻文學創作的難點在于,將一定量的科學知識、科學邏輯與文學想象力,與自己對社會、世界乃至宇宙層面的感受融為一體。中國科幻呼喚兼具“才、學、識”的優秀創作力量。
王侃瑜說,“想寫出得到中文系老師認可的科幻小說”是她進入復旦大學創意寫作專業的原因。她認為,現有的創意寫作課程中沒有專門針對科幻創作的課程。但科幻與其他類型的文學是相通的,核心依然是寫好一個故事,只是側重點不同,科幻需要更多的科學知識與創造性思維。科幻文學本身是無國界、全人類的創作,因此科幻的寫作可以更關注全球性的問題。李廣益從科幻寫作資源的角度,談及工業生產、工業文化對科幻創作的影響。科幻作家本質上是將科學抽象思維和語匯轉化為世俗社會理解的途徑,既是哲學家,也是技藝精湛的工匠。立足于本土特色,中國科幻才能折射中國人的心路歷程,激發全新的科學想象,豐富世界的科幻文學種類。
與會者談到,科幻文學創作人才的培養要立足于整個科幻產業的需求。科幻文學創作、科幻創意寫作、科幻電影劇本、科幻設計等多個維度的跨領域人才培養,需要大量既懂自己專業領域、又懂科幻的人出現,盡量展現多元化,并將多元化狀態推向各個方面的人,才能滿足科幻發展的多元人才需求,推動中國科幻事業走向世界前列。
“科幻絕對不是未來學。科幻可以是‘過去式’和‘未來式’,但更加重要的是‘現在進行時’。”地質學專家、科普和科幻作家劉興詩在發言中堅持說。劉興詩一貫堅持科幻文學創作應包含科學性、文學性、民族性、現實性四個維度,“醫療、住房、教育、腐敗、堵車,這些都可以成為科幻小說的寫作素材”。在中國,科幻文學的快速發展要求其對人的當代生活及其現實問題要有所回應。如何通過思考與創新反映時代,展望時代,以及預言未來,是中國科幻文學的重要使命。霜月紅楓認為,創作具有中國時代氣息的科幻作品,是科幻深入現實的重要方法。科幻文學創作要扎根本土文化,反映中國社會現實,用科幻的方式來描寫紛繁的社會途徑和人生百態。
2019年科幻保持了從四面八方盎然生長的態勢,彌補了主流文學對科技時代現實生活捕捉能力的不足,形成與主流文化對話與融合的趨勢。與會者認為,科幻文學作為重要的類型文學,在正視科技改變人類生活的基礎上,需要更關注時代語境中的“人”的內在沖突與外在的現實境遇,才可能真正產生獨屬于中國的科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