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文學與大自然文學

目前關于自然與文學的主題的學術名詞有：自然文學、大自然文學、環境文學、生態文學、綠色文學等。歐美國家以使用“自然文學”為主，并且已經完成了名詞概念的確認，產生了大量自然文學經典、研究專著，并且自20世紀八十年代以來迎來了繁榮發展。自然文學研究專家程虹教授說：“在美國，自然文學有一個傳統，有一個相對完整的體系，有一批從古至今的代表人物和經典作品，讓人們在讀這類文學作品時，有美感，有心靈的交流，還有思想的沉淀。”

中國與美國的文化土壤不同，中國誕生的大自然文學有自己的個性。古代文學研究領域里有“田園文學”一說，但今天描述自然與文學的關系時，尚無精準的概念和普遍接受的說法，自然文學、大自然文學、環境文學、生態文學、綠色文學等多種名詞共存，其中在兒童文學作家群中，較多使用大自然文學這一名詞，且主要為劉先平和安徽大學大自然文學研究群體使用較多。

比較歐美的“自然文學”與我國的“大自然文學”，有共通之處，但也有很多不同之處。可以籠統認為，歐美的“自然文學”（nature writing）是一種狹義概念，我國的“大自然文學”（literature of nature）是一種籠統概念。劉先平本人的“大自然文學”觀念和創作實踐，也在不斷變化和完善，整體認知已經從“大自然文學”向“自然文學”靠攏，比如他提出“大自然文學”應該追求生態道德，在后期創作中，堅持大自然文學的寫實性、科學性，都表明他的大自然文學觀在不斷成熟，也日益向西方自然文學觀發展。

以下是各種專家論點：

從形式上看，自然文學屬于非虛構的散文文學，主要以散文、日記、自傳及書信形式出現。從內容上看，它主要思索人類與自然的關系。簡言之，自然文學最典型的表達方式是以第一人稱為主，以寫實的方式來描述作者由文明世界走進自然環境那種身體和精神的體驗。（程虹《自然文學的概念與淵源》）

綠色文學不僅僅是以自然界的動物與植物為題材，更重要的是要灌注生命意識。就是說，寫什么題材，只是衡量是不是綠色文學的一個方面，寫人的生命意識才是更為重要的方面。綠色文學就是一種崇尚生命意識的文學，崇尚人與自然生命力活躍的文學，崇尚人與自然和解與和諧的文學。（童慶炳《漫議“綠色文學”》）

生態文學是以生態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以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為最高價值，考察和表現人與自然之關系，探尋生態危機之社會根源，傳播生態思想，并從事和表現獨特的生態審美的文學。生態責任、文化批判、生態理想、生態預警、生態審美是其突出特點。（王諾《生態批判與生態思想》）

所謂大自然文學，就一般意義來說，是特指以大自然作為文本表現對象，以建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詩意圖景為基本主題，具有鮮明的現代生態意識的文學書寫。（吳尚華《劉先平大自然文學生態意涵初探》）

大自然文學，從字面上說，就是描寫大自然的文學，實際上是借用文學的形式，用一種發展的綠色的生態眼光去理解和關愛大自然。（馮亮《解讀大自然文學的美學價值》）

從以上的學術觀點來看，程虹教授突出自然文學的非虛構手法和強烈的文學屬性，其他各家著重強調大自然文學的生態屬性。這體現了不同國家因各自的文化傳統、歷史淵源和矛盾焦點，而形成了不同側重點的概念。

大自然文學：自然本位的文學

胡適曾在《充分世界化與全盤西化》一文中引用美國《展望周報》總編輯阿博特與他父親之間的精神對話。他父親說：“自古以來，凡哲學上和神學上的爭論，十分之九都只是名詞上的爭論。”阿博特晚年回應說：“我父親的話是不錯的。但我年紀越大，越感覺到他老人家的算術還有點小錯。其實剩下的那十分之一，也還是名詞之爭。”對任何一種理論或概念的建構，其實都必然會面臨這樣一種困境：“名詞之爭”。即以上述學者對大自然文學的命名來看，除了程虹教授是論述美國自然文學之外，其他四家也只是大同小異，敘述不同，命名也不同。

任何命名都是吃力不討好的，甚至很快被顛覆。以前很多學者試圖對“兒童文學”進行命名，比如強調兒童文學是成人為兒童創作的文學、兒童文學是教育兒童的文學等，都已經遭受質疑，甚至被完全拋棄。一種落后的兒童文學觀念，將阻礙兒童文學的發展，是極其有害的。朱自強從周作人的兒童本位論里吸收了營養，指出了兒童文學是在兒童與成人之間建立雙向、互動關系的文學，兒童文學是教育成人的文學，兒童文學是解放兒童的文學，兒童文學是兒童本位的文學。他很聰明，沒有正式給出定義，只是列了一個公式：兒童文學=兒童×成人×文學。

朱先生的兒童文學概念的核心是兒童本位論，他說：“兒童本位是以兒童為思想資源的一種關于兒童的哲學思想。”并考證說：“本位”是日本詞匯，“兒童本位”并不是“以兒童為中心”的意思，翻譯過來應指“將兒童的思想和行為作為基準或標準”。（詳見朱自強《〈童書識小錄〉序》）。

承認兒童具有不同于成人的審美能力，承認兒童有許多值得成人學習的精神，承認兒童具有獨立的人格和世界，承認兒童并非“縮小的大人”，承認兒童不是一張白紙……兒童是天生的繆斯，兒童是藝術的主人，兒童是成人之父。面對兒童，我們需要研究、了解和學習的實在太多。所有這一切，都構成了兒童文學的創作源泉。這些認識，都是兒童本位論給予的。兒童本位論無疑是當下最具進步性的兒童觀和兒童文學觀，它所帶來的積極、正面的能量，必將源源不斷。

由朱先生對兒童文學本質的闡發，引起了我對大自然文學的思考。如果套用過來，大自然文學=人×自然×文學。我們可以如此表述：大自然文學是提倡人與自然和諧、不以人類為中心的文學（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大自然文學是自然本位的文學（強調自然本位），大自然文學是教育全人類的文學（大自然文學的教育功能），大自然文學是以寫實為主要表現手法的文學（美國自然文學的啟示）。

在人類誕生以前自然就是存在的，人類誕生后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人類應該敬畏自然，順應自然規律。大自然文學便是以自然為素材、為資源、為本位，教育人類正確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的文學。

與兒童本位不同的是，兒童是動態成長的，所以不同年齡段的兒童文學有各自的特點，而大自然雖然一直在變化、進化，各地的大自然也是變化萬千的，但這種變化不會因考慮讀者對象而造成創作上的分級。

大自然文學的外宣意義

近十幾年來，中國文學呈現出非常繁榮的局面，但與之相對應的是我們的文學產品真正進入歐美主流市場的還不多。雖然國內的一些原創兒童文學作品，如長篇小說、童話等，譯介到歐美國家、韓國、日本等——從作家來看，如曹文軒、秦文君、黃蓓佳、楊紅櫻、黑鶴、鄭春華等；從作品來看，如《男生賈里》《女生賈梅》《草房子》《淘氣包馬小跳》《笑貓日記》《黑焰》《大頭兒子小頭爸爸》等。但從整體上來說，進入國際市場的份額非常小，走出去的步子邁得還遠遠不夠。

其實，人性是相通的，文學也最容易跨越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此中國文學“走出去”，既是中國作家義不容辭的歷史使命，也是中國出版產業發展的要求和目標。但哪些作品最容易起到“走出去”的外宣作用呢？以海豚出版社策劃出版的國家重點外宣項目《中國兒童文學走向世界精品書系》為例，對作品擇定的要求是：

入選的作家作品能夠代表當下中國兒童文學審美藝術創造的最高水平和成就；能夠用“共通性的語言”寫作，一方面是基于童心的寫作，另一方面是既有全球視野，又有民族特色；富有時代精神，真實反映正面的中國形象、價值觀，反映當今中國兒童的生活狀態、生命狀態，貼近兒童生活現實和心理現實；具有普世性與真善美，堅守兒童文學的價值理念，為未來一代打下良好的人性基礎。

在所有的外宣讀物中，以文學作品最容易輸出，而文學作品又以兒童文學最容易輸出，如果部分大自然文學屬于兒童文學的話，那么大自然文學又是兒童文學中最容易輸出國界的。劉先平作為中國“大自然文學”的領軍人物，理所當然成為首選。為何劉先平大自然文學作品會作為重要的外宣讀物呢？我想大概是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理由：劉先平的大自然文學在全國獨樹一幟，它一改幾千年來文學敘寫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的格局，積極從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中汲取營養，并創造性地獨辟了一片文學新天地，以描寫人與自然的故事、歌頌人與自然的和諧為中心。他的作品寫出了大自然的一靜一動，神奇之處，精妙之處，無不自然流露于筆底，具有豐富的知識性，同時滿足了讀者們的好奇心，激發了他們熱情探索的興致，具有極高的正能量價值。他的“大自然文學”弘揚“生態道德”、“生態和諧”的理念，與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相合，“對于化解人與自然矛盾、建設良好生態環境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他的“大自然文學”開拓了中國文學的寫作空間，充滿了自然美，有著重大的國際性的影響，從而在圖書向外推介的“走出去”戰略上有很重要的意義。目前，我國像劉先平那樣深入展現大自然的瑰麗景象、罕見而精彩的野生動物生活場景，具有很強的文學性、趣味性和感染力的作家并不多，他的獨創性十分值得青年作家們去學習，希望后來者為中國的大自然文學寶庫提供更多的精品。

自然文學研究是集語言文學、哲學、生態學、植物學、倫理學為一體的多學科交叉的學科，給人以廣博的研究空間。在美國，以自然文學為題出版的書已有幾千種，其中既有自然文學作品和文選，也有專家學者對該文學流派的評論專著。自然文學還被搬上高校的講壇，多所大學開設了這門課程，而且多為研究生課程。以此來看，中國大自然文學的出版與研究將有廣闊的空間，必將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我們衷心期待這一天早日到來，也期待美國的自然文學與中國的大自然文學進行碰撞、交流，產生新的文學意識。欣喜的是，長江少年兒童出版社與安徽大學合作創辦中國第一家大自然文學作家班，以培養大自然文學創作與研究人才為目標，可謂發時代之先聲，透露著新時代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