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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著名作家、文學界公認的美學大師， 沈從文擅長以文學意象增添作品的藝術感染力。他的代表作《邊城》運用了豐富多樣、意蘊豐厚的文學意象，使作品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在為讀者提供無限想象空間的同時，也帶來了審美愉悅。

在《邊城》中，作者運用多樣化的意象，建構了一個風景如畫、人性優美的邊城世界。作品通過整體意象與局部意象的和諧統一，形成了一個層次豐富、畫面完整的樂園圖景；通過自然意象和人文意象的有機結合，呈現了一個自然美、風俗美與人性美的小鎮茶峒。

具體而言，《邊城》的整體意象，主要表現為對整個“邊城”意象的建構。作者曾提到“邊城”之“邊”有兩層含義：一是地理之邊，它處在兩省接壤之處；二是文化之邊，它處在兩種文化的過渡之地。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說，“邊城”不只是一個地理概念，同時還是一個文化概念。作為文化的整體意象，“邊城”建構了一個山水明凈、人性純美、沒有紛爭、安靜和平的湘西世界。

《邊城》的局部意象，則主要表現為多種多樣的動植物意象。植物意象的代表是虎耳草。它交織于夢境與現實之間，象征與見證了翠翠愛情的萌芽與生長。動物意象則有黃狗、鴨子和大魚等。黃狗與人終生相伴且通曉人性，體現著動物對人的協助與保護，黃狗與人的關系也詮釋著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鴨子和魚是傳統民俗中特定的文化符號，是傳情達意的重要意象。“捉鴨子”是小鎮端午節的一種重要習俗和娛樂方式，“大魚咬你”則充滿了調笑之語。鴨子和魚承載著傳情達意的獨特語義，與少男少女的戀情相互關聯，愛情正是在這些意象的綜合作用下自然萌發的。

如果換一個角度看問題，《邊城》的意象還包括自然意象與人文意象。

自然意象源于自然景象或自然山水，主要有水、煙霧和黃昏等。水是小說中最為重要的自然意象，作為連接故事始末的隱形線索，貫穿、流淌在《邊城》的整個文學版圖中，呈現了一個水氣氤氳的世界。煙霧和黃昏也是小說中反復出現的自然意象。煙霧意象前后出現了5次，其中兩次由爺爺引出，另外3次則由翠翠引出。爺爺眼中的煙霧承載著厚重的憂愁，翠翠眼中的煙霧充滿美麗的哀愁，煙霧意象創造的留白藝術引起了讀者的無限遐想。黃昏意象出現了3次，每次出現都伴隨著翠翠的憂愁與哀怨，透露了小鎮人物與故事無法避免的悲劇命運，暗含著對美好景致解構和消亡的無奈嘆息。

人文意象出自人文景觀，主要有白塔、渡船和碾坊等。這些人文意象，使得作品別具異域情調和淳樸古意。小說的開頭和結尾都緊扣白塔這一意象，它的屹立、倒塌和重建，伴隨著翠翠的成長，也見證了小鎮的變化。白塔充滿了傳統性與神秘感，是小鎮的守望者與見證者，也是供奉湘西美好人性的地方。渡船和碾坊則是一對共存對立的人文意象，渡船是活動的，碾坊是固定的。這兩個意象，體現了湘西邊地的風俗色彩和時代特征，反映了現代價值觀對傳統價值觀的影響和沖擊。

另外，《邊城》中的文學意象還融合了現實中的客觀物象和作者的主觀情思，形成了一定的藝術形象。這些藝術形象滲透了作者的思辨精神和審美觀念，表明了他的文化立場，呈現出哲理思辨性與審美情感性。如渡船和碾坊這對意義深遠的意象，體現的是作者別出心裁的構思和布局能力，以及其獨特的創意。碾坊是一種經濟地位的代表，作為團總女兒的陪嫁，和門當戶對的觀念相呼應，帶有一定的物質利益和金錢色彩，暗示了封建社會買賣婚姻的屬性，象征著門當戶對的結合。如果儺送選擇碾坊，就意味著選擇了一種現實而富足的生活方式，表達的是重利輕義的價值觀。渡船，是自由戀愛的代表，象征著自由結合的愛情，它不僅是一種交通工具，而且是一份職責。選擇渡船就選擇了一種古樸而浪漫的生活方式，表達的是重義輕利的價值觀。對儺送來說，選擇渡船喻示著對翠翠純粹愛情的追求和對超越物質財富的生活方式的堅持。儺送在這兩種選擇間有過徘徊，但他對渡船的傾心是不言而喻的。

總之，《邊城》中的意象具有濃郁的審美情感性，承載了作家獨特的思想情感和文化理念，具有影響人、感染人的靈韻和意義。如水的意象，象征著湘西少數民族純凈的生存環境。所謂山清水秀，正是人性純樸的翠翠成長的搖籃，作家因此不惜以濃墨重彩加以渲染與謳歌。白塔的意象，則象征著對湘西民族精神和命運的守望，傾注了作家因湘西民風遭受商業化侵蝕而產生的憂慮，寄托了作者的審美情感、文化理想和歷史思索，也傳遞出他對重建邊城倫理世界的渴望和期待。

[本文系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吳道毅主持的湖北省高等院校省級教改項目“民族高校少數民族文學本科學位論文指導方法及其創新研究”（項目編號：JYS2017203)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