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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文學》2019年第7期|夏立楠:鄉村病人
來源:《湖南文學》2019年第7期 | 夏立楠  2019年07月11日08:41

前天,我懷疑自己又患上了某種疾病。我醒來時,胸口悶痛。房門敞開。我已經忘了有沒有起夜。起夜不是什么好事,它似乎昭示著身體每況愈下。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被我的房東傳染了,那個羸弱的老東西,他每天總是有氣無力地坐在門口,連走路吃飯,都能聽到他的咳嗽聲。

我算了算,距離上次去托爾遜鄉已兩周有余,那是離我所在的村子較近的集市,給我看病的是位年輕醫生,我的處方箋上還有她的名字,叫阿依祖合熱。是的,阿依祖合熱。她說話時異常溫柔,又令人無所動容。她讓我忌辛辣、海鮮等。在她那里吊了三天液后,我感覺身體好了許多。回到化肥廠時,我關在籠子里的紅狐不見了。那只紅狐是我在化肥廠的山后面撿的,當時它的腳受了傷,我拎著它的尾巴,它反過來咬了我一口,只是小小的一口。我問房東,有沒有見到紅狐。他說,沒注意,早上路過門口時好像還見到在籠子里,這會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郁悶,直到今天,那只紅狐還沒有回來,或許它也不會再回來了。我躺在床上,身體無常不定,胸口實在悶痛。我瞅了瞅門縫,黑漆漆的,天還沒有露出曙光,有風吹進來。我掀開被子,緩緩起身,去把門關上。

房東敲門時,我正蒙頭大睡。要不是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我,我才不會起來開門,更不會知道有人在找我。那是一行著綠色衣服的人,我打開門時,最先同我說話的是個胖子,他的額頭很高,頭頂上剩得不多的毛發梳得油光水亮。

他說:“我叫艾里普,我們是防疫站的,你可知道紅狐是保護動物。”

我說:“知道,可是我沒有傷害它。”

他說:“是的,正因為你沒有傷害它,所以才釀造出禍端來,我們需要你的配合。”

我說:“配合什么。”

他說:“找到它,要知道它闖的禍可不輕,那可是鄉紳艾買提的兒子。”

他的話令我一頭霧水,來這里一月有余,我沒有完成想做的事,反而橫添事端。那只紅狐怎么了,難道咬到艾買提的兒子了?我心里這么想,卻沒有問。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該多問。

我說:“那我需要做什么。”

他說:“隨我們走一趟,帶我們去你捉到它的地方。”

我覺得這個法子不一定管用,化肥廠背后是條貧瘠的山梁,梁下是戈壁,荒涼蒼茫,能生存什么動物。難不成紅狐的洞穴就在戈壁上。我走出門,決定和他們去一趟。

繞到化肥廠背后,天氣已經熱得不行。早上沒有吃東西,加上胸口悶痛,我的后背汗涔涔的。跟著那行人走過樺樹林時,我實在累得夠嗆,癱坐在樹下不想動彈。我的胸口越來越痛了。

我說:“那只紅狐就是在這撿到的。”

那幾個人轉過身,艾里普看著我,似乎在質疑我說的話。我毫不客氣地回視了他,說:“當然,如果您不相信,可以繼續向前,不過應該會無功而返,我撿到它的地方就是這里。您看,就在前面那棵樹下。”我說著,用手指著前面的樺樹。

他循著我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那是一株一人環抱的樺樹,看起來和其他樹別無二致。“可能它只是湊巧走到這里,我撿到它的時候,它的腳受傷了。”我補充道。

艾里普繞著那株樺樹踱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瞅了瞅眼前的樹林,順著樺樹林的斜坡向下看,是一條河流。烈日炎炎,眼前是樺樹林白色的樹皮,以及墨綠色的葉片,葉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透過樹林,可以看到掩映在遠處的河流,靜靜流淌的河流像條藍色絲帶,要是仔細,還能瞅見藍色絲帶上白色的浪花。

“或許是從河那邊跑上來的吧!”我說這話,是希望他們趕緊離開化肥廠,去喀普斯朗河找那只紅狐。

“好,我們先去看看。”艾里普說道,跨著步走向前。

我癱坐在地上,央求著說:“領導,我可以不去嗎?我也是受害者,前些日子我被狐貍咬傷,最近胸口悶痛,我得去醫院。”

他們一行人都看著我,似乎在驗證我說的是不是真話。我沒有起身,我知道,死皮賴臉有時候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我是個男人,甚至是個畫家,但也需要不顧形象的時候。

“如果你很嚴重的話,最好去找個門診看看。最近都不要走遠,我們隨時會再來找你。”艾里普撂下這句話,轉身帶著人朝著喀普斯朗河的方向去了。

“嚴重嗎?”

“還好!”

“你確定我不需要去更大的醫院?不會是引起其他病吧?”

“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會吧。”

我焦急地告訴阿依祖合熱,之前未曾有胸悶及起夜等癥狀,她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我氣得差點從病床上跳起來。要不是看在她容貌清麗,態度溫和,又是這里為數不多的醫生的份上,我絕對會朝她發火的。我端詳著手上的傷口,那兩只紅狐咬的牙印傷疤已漸漸淡去,真是可惡。這讓我想起年少時,曾被狗咬過,當時流了很多血,但未曾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

我問阿依祖合熱,她到底有沒有給我打狂犬疫苗。她反問我一句,我是那種不負責任拿病人性命開玩笑的醫生嗎?我看著她認真調試藥物的樣子,也覺得不像。可我的炎癥至今未消,我建議她使用第三代頭孢,如:頭孢克胯,那樣效果或許會更好。她嘲諷似的看了看我,問她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我氣得立起身來,險些扯落手上的針。

在這個鄉村衛生院輸液是件極其無聊的事情,我的左右兩邊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媽,她們包著頭巾,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知道如何與她們交流,她們之間倒是有說有笑,用的是維吾爾語。

輸完三瓶液后,已近黃昏,天邊披起晚霞,霽紅色的光影透進窗來。我摁了摁胸口,沒早上疼了。藥瓶里的液體在下降,我喊阿依祖合熱給我拔針。她匆匆忙忙從另一個房間趕來。

“你急什么?”

“再晚點我就回不去了。”

“誰叫你不早點來。”

她話是這么說,但還是按我的意思拔了針,我頓時感覺輕松許多。憋了幾個小時的尿終于可以一撒而盡。摁著棉簽,我迫不及待地跑出門,朝著衛生院最北邊的角落而去。

出廁所時,天空中成群的寒鴉正朝西面飛去。衛生院里的病人已然走完。阿依祖合熱準備鎖門了,她問我怎么還不走。我沒有回她的話。我走到衛生院門口。她等我出來。我問她這里有沒有旅舍。她說沒有。要騎車去更大點的集市才行。我的車是自行車,沒有車燈,天已經快黑了,不能走遠路。

“這樣吧,實在不行,去我們村里。”阿依祖合熱已經鎖好門。

“你們村?你不怕我是壞人。”

“就你現在這弱不禁風的樣,就算是壞人,全村人還制服不了你?”她的話讓我啞口無言。

阿依祖合熱推著自行車,我們順著門口的山村馬路慢慢走著,遠處的山巒漸漸近了。我們身邊出現了玉米地和楊樹林。我知道,這是托爾遜鄉的農莊,要是沿著路走,不遠處就該是村莊了。翻過一個山埡口后,燈火映入眼底,星星點點的。我能聽見小孩們的打鬧聲,以及人們吃飯時碗筷碰撞的聲音。

“你每天下班都這么晚?”

“不是,遇到你這樣的病人時就會晚點回去。”

“你們底薪多少?”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憑什么告訴你,你呢?”

“我不固定!”作為畫家,哪來的固定收入,有時候一幅畫能買幾千塊,有時候一分也賺不到。

快進村子的時候,眼前是兩棵很大的桑樹,綠蔭如傘,掩蓋著大約小半個村莊。那兩棵桑樹,有四五人環抱那么粗,一看就是千年古木。一些老人貌似吃過晚飯,正借著路燈在樹下納涼。

“他們還抽卷煙?”我看到一位老人在折報紙,將折好的報紙摁在膝蓋上,裁成大小等塊的條狀。

“那是莫合煙。”

“這和我們老家的不一樣。”

“是嗎?”

“是的。”

說這話時,我已經喜歡上了這里的氛圍,我甚至想把它畫下來。

在阿依祖合熱家吃過晚飯,我的手有種油膩膩的感覺。

那是我頭次見一位老人坐在鋪有毛氈的炕上,用手一把把抓起盤子里晶瑩的飯粒,一邊舉起杯子,一邊示意客人同他共飲。我在阿依祖合熱那似是而非的笑意下,頻頻舉杯與老人暢飲白燒。

我實在不行了,當我向老人委婉地說出這句話時,我隱約聽到了祖孫倆的笑聲。然后我的身體像條白鰱魚一樣硬邦邦地撐開,我被翻轉到炕上,我能感覺到小桌子被移開,我的鞋襪也被脫落下來,手被放進水里。我何時洗好何時睡下的,則忘得一干二凈。

醒來時,屋里沒人,太陽升得老高。我穿好鞋襪,推開門,老人正坐在院子里劈柴。我向他打了聲招呼。我說,爺爺好。他向我比了個手勢,那近乎是敬禮的手勢,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們的談話不多。見他不語,我告訴他我得回去了,他笑了笑,遞煙給我,讓我再來。我擺擺手,說不抽煙。

出了村子,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兩棵參天古木,確實高大。這座寧靜的村莊,依山而建,全是平頂土房,鱗次櫛比。人們的臉黝黑而賦有輪廓,老人們也喜歡莫名聚在一起抽煙,享受陽光在身上留下的陣陣暖意。

順著馬路往前走,經過托爾遜鄉衛生院時,我本想進去看看,給阿依祖合熱打個招呼什么的,但想想,還是算了,不打擾她工作為好,我還會來復查病情的。我得用手里的畫筆,把那個村莊畫下來。

回到化肥廠已是中午。房東正在門口的菜園里忙碌,他拎著一把剪子,在為幾株長勢很好的番茄“掐頭”。我湊了過去,他似乎對我的到來感到詫異。

“你怎么還敢回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捂著嘴,發出咳咳的聲音。我說:“怎么了,不該回來嗎?”

他放下手頭的活,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推開園門。從我第一次來這里,他就是這副狀態。我不知道他的腿為何殘疾,很多時候,他還愛咳嗽,時不時地搬一張板凳坐在門口,瞅著遠方那條湛藍色的如絲帶般的喀普斯朗河發呆。

“趕緊走,昨天我又見到鄉紳卡布爾的家丁了,就是謊稱防疫站的人,他們說必須抓到你,要飲你的血。”

“哈哈。”

我不禁大笑,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沒有王法嗎?我的耳朵沒聽錯吧,我感覺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讓我遇到了,憑什么要飲我的血,怎么不吃我的肉,難不成我是唐僧。

“咳,咳……他們認為你被紅狐咬傷后安然無事,在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前提下,斷定你的血可能對紅狐的毒素有抗體作用。”

房東這么說,我倒覺得可能是真的,可我也打了不少抗生素啊。我的血應該不會產生抗體。要是真的被抓,我給他們說明原因就是,要是跑,那顯得太沒男子氣概了。

見我無動于衷,房東指著自己那條瘸了的腿,拍著我的肩膀,把我拽進屋。在屋里,房東告訴我他為何會變成這樣。他說十年前,他還是喀普斯朗河岸邊的牧民,有大塊的土地與數不清的牛羊。有年夏天,草長鶯飛,岸邊的蒲公英與苜蓿花開得燦爛,黃黃藍藍地點綴在整個草場。一輛黃色的皮卡車打破了村莊的寧靜,從車上下來的幾個人拿出儀器測量,用筆勾勾畫畫后悄然離開。三天后,鄉紳卡布爾說那塊地他要了,給多少錢都成,房東不同意,發生口角,后面演變成肢體沖突。房東的腿被打斷了,土地也賤賣給了卡布爾。此后,卡布爾派人掘地三尺,相傳找到了什么稀世礦藏,又有人說,他分毛未得。

“走吧!”房東一臉嚴肅地對我說,“把你那些沒畫完的畫也帶走。”

想起那些畫,我就想起讓我來這里的那位畫家。年前,我參加上海某大型美術展,一幅油畫讓我賞心悅目,里面那條河流實在太美,它湛藍如絲帶,寧靜如明鏡,河流兩岸還有紅黃相間的樺樹林。當然,最主要的是畫家的筆法,他對光,對色彩,對線條的運用令我嘆為觀止,讓人想起法國印象派大師德加。在與那位畫家交談后,我知道了河流的所在地,于是跑到這來,希望能畫出流芳作品。

還沒來得及收拾畫作,我就聽到了狗吠聲。應該是有人進村了。房東把我叫到后門,喊我從后面的菜園逃跑,如果可以,最好繞到化肥廠后面去。

爬出菜園,我躲在幾排沙棗樹下。防疫站一行人已進村,他們牽著獵犬,我知道,我得趕快跑才行。在不太熟悉路的情況下,我七拐八繞,好不容易來到化肥廠背后,眼前全是荒蕪的戈壁,我該到哪藏身呢?我眼前的山梁雖大,卻無藏身之處,山上連灌木也長不出,全是些裸露的沙石,以及為數不多的不知名字的矮生植物。

不管了,我別無選擇。我像打了雞血,拼命地朝著山上跑。就是在這樣窘迫的情況下,我看到了那只紅狐。我敢肯定,我的眼睛沒有花。它就站在離我不遠的一塊褐色風化巖上。我朝著紅狐的方向跑去,我恨不得抓住這只可惡的東西,它害我疼痛了許久,連現在都不知道病情是否有所惡化。

它比我要機靈得太多,我還沒跑到那塊小山坡,就瞅見它那像火一樣的尾巴隱沒在了石頭背后,然后我的身后,是幾條獵犬在狂吠,它們正像捕捉一只獵物樣朝我撲來。我的腳不聽使喚地變軟了,身上冒出不少冷汗,我感覺山坡比我想象中的難爬很多。

我被當頭一棒打暈了過去。醒來時,像是睡了好幾天。我躺在一張洗得發白的床單上,屋子里靜無一人。這是醫院,我又進了醫院。我要起身,手腳被束縛了。我摸了摸身上的手機,不知道去了哪里。肯定是那群人把我帶到這里的,他們對我做了什么。我這么想著,決定想辦法逃出去。扣在我手上的是手銬,我怎么掙脫也無用。窗外陽光明媚,有風吹進來,我能看見幾株挺拔的白楊,它們的葉片在陽光下搖曳著,時不時地反射陽光進來。

“放我出去!”我大喊道,這個世界沒有王法了嗎,難不成他們想殺了我。我想起了那些網絡上的黑市,比如竊取他人器官等等。

幾次喊叫后,有人進了屋。那是一排穿綠色衣服的人,我知道,又是那幾個謊稱是防疫站的。那個胖胖的,叫艾里普的家伙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要激動,兄弟,我們也是想請你幫個忙才出此下策。”他的話似乎還有點禮貌。

“什么忙,飲我的血?”

“怎么可能。我們老板的兒子和你一樣,被那只紅狐咬傷后,就再也起不來,我們想借你的血用用,在你未醒的情況下,我們就先抽了點拿去化驗,事實證明,你的血含有毒素。現在,我們打算放了你。實在冒昧。”

我的血有毒素!這簡直像是在開國際玩笑。是不是意味著,我也像他們老板的兒子一樣會癱在床上藥石無效。阿依祖合熱不是說我會好的嘛。怎么搞的,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我的血有什么毒素。”

“應該是肝臟吧,你的肝臟也開始病變了,不出所料,應該是紅狐的毒素在作祟。”

“快把我放下來。”

我吼道。我得離開這里。本想著來此畫畫,能憑一幅畫聲名鵲起,沒想到反而把健康搭了進去。

“實在不好意思。”

那人的態度似乎是真的感到抱歉。可我對他們的做法還是耿耿于懷,這樣做算什么,如果我的血沒有毒素,豈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我穿上鞋,走出房門,我想去問問醫生,我會不會器官衰竭。我的樣子似乎像要鬧事,那群家伙追了出來,我還沒走到護士臺,就被兩個大漢架了回去。

“這是私人診所,這里都聽我們的,你再怎么鬧也無用。你的病情不嚴重,只是血我們不能用,你回去吧,對你有所沖撞,感到抱歉。”

那個道貌岸然的艾里普,我真想一拳揮上去把他打成熊貓眼。

我和阿依祖合熱鬧不愉快,是在某個悶熱的午后。

那時候,我已經收拾好各種畫作來到托爾遜鄉的巴扎(集市)上,我把它們安頓在某家小旅館里。找到阿依祖合熱后,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怒火,朝她吼道,質問她為何沒檢查出我體內的血液病毒。她對我的話感到莫名其妙,說衛生院條件簡陋,根據她的臨床經驗,我的血液要是真有重大病毒,肝腎器官早就衰竭了。

這話似乎在詛咒我,但我還是相信了。她生起氣來,眉頭蹙得令我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動容,那感覺像是我傷害了個小姑娘。我坐在衛生院的長椅上,她讓我等會,她忙完后再給我檢查。

在抽血與各種檢查后,阿依祖合熱說,我可能感染了肝病,但是她不確定是什么原因,血的樣本需要寄到大醫院,需要好幾天才出結果。她強調,應該不是大問題。在聽了阿依祖合熱的話后,我的內心稍顯平靜。我決定離開衛生院,回到巴扎上的旅舍里,完成我的畫作。她讓我就在村莊內養病,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住在她家。我覺得她對我有點好過頭了。

我說:“為什么對我那么好。”

她說:“我對每個病人都挺好。”

我說:“每個病人都帶回去過夜?”

她對我的話又氣又惱,說:“愛住不住。”

我跟著阿依祖合熱再次來到那座村莊時,才知道村子叫都干買勒,不過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寧靜祥和的環境能讓我好好養病。我在與巴圖爾老人打過照面后,他對我的到來欣喜如初,摸出一只莫合煙示意我該抽一下,我像上次一樣擺擺手,告訴他我不抽煙。

在把我交給巴圖爾老人后,阿依祖合熱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她說她得刷題,考個駕照。夏天還好,夜里可以騎車回家,冬天夜里路面積雪重重,溫度寒冷,不安全,有輛車的話會方便許多。她打開臺燈,在一只筆記本上寫字,字是從右往左寫的,我不用湊近也曉得,那是維吾爾語,完全看不懂寫的什么。

我與巴圖爾用著半漢語半維吾爾語的方式交流,他說明天帶我去個地方,那里或許有東西能治好我的病。

在與巴圖爾并肩出發的那個早晨 ,陽光是明媚的,盡管我胸口隱約有些悶痛,甚至,連吃飯的時候也會有點點想嘔吐的感覺,我知道,我的肝病可能開始發作了。我騎著巴圖爾那頭毛驢優哉游哉地朝著南面走,我們在一條河流面前止的步。眼前河床平緩,碧波流淌,草木繁盛。讓我想起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這是哪里?”我說。

“木扎爾特河。”巴圖爾說,“有種草或許能清除你體內的病毒。”

“什么草?”

“柴胡。”

那是一種其貌不揚的草,它們沿著木扎爾特河岸邊綿延生長,在水邊即可采掘。巴圖爾說,在村民們的眼里,它比其他草都要神圣。很久以前,村里有位老人患了肝病,用今天的話講應該肝腹水,那時候幾乎藥石無效。悲傷的老人怕傳染給家人,偷偷來到這里,本是尋短見,卻不想看到一條狗拖著殘腿沿著水邊啃食柴胡,他對狗心生憐憫,在岸邊搭了棚子,與狗相依為命。狗的腿傷在吃過柴胡后漸漸愈合,老人發現后,每天煎煮柴胡,半年后,他的肝病竟痊愈,還回到了村莊。

“真那么靈?”

“那是。”

我突然變得虔誠起來,有那么瞬間,我看著碧波蕩漾的河面,想著那位逝去的老人,他的靈魂在哪里,還會守在這條河嗎?如果他在,還請他保佑,愿一切都是個鬧劇,我的身體趕緊好起來吧。

毛驢在河邊吃草,看它低頭認真的樣子,我的心里生出暖意來。我一邊彎著腰,一邊用鐮刀采割河邊的柴胡草,也正是在那時,我瞅見了遠處的山坡上有條紅尾巴的東西跑過,它太令我熟悉了。

我說:“巴圖爾,你知道紅狐嗎?你看看那是不是紅狐,我的眼睛有點近視。”

常年放牧的人眼力是很好的,巴圖爾站了起來,他矮胖的身體像只土撥鼠,他佇在那里眺望,半晌才說:“是紅狐,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這玩意了。”

陽光從那兩棵碩大的桑樹頂上傾瀉下來,斑斑駁駁地灑在地上。老人們和往常一樣,弓著腰,坐在樹底下的長板凳上抽著莫合煙。我和巴圖爾牽著毛驢走在村里,他們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打量一只外來生物。

我不知道我哪里有格格不入的地方,算下來,我的樣子還是比較樸素的,連手里拎著辮子、吆著驢的樣子也顯得駕輕就熟。驢身上馱著好大兩捆柴胡,到家后,我按巴圖爾說的,找來鍘刀,把新鮮的柴胡放在鍘刀下,碾成長短均勻的柴胡干。就這樣,我們找來簸箕,像個熟練的制藥人,把那些柴胡干攤勻在簸箕里,放在土墻上晾曬。

阿依祖合熱回來得比往常早,才進屋,就遞一張單子給我,說:“這是你血樣的化驗單,其他都正常,就是感染了病毒,從臨床表現結合化驗單來看,是肝上的問題,與肺部無關。”

我突然想到房東,他如此助我,我卻猜度他傳染疾病給我。在阿依祖合熱家住下來是件好事,我的病起碼能更好治愈,可無功不受祿,她與巴圖爾對我有恩,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我決定把放在小旅館的東西拿過來。我得畫畫,說不準能賣出好價錢。

時間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慢,往后的日子,我每天背著畫夾,出沒于都干買勒村的邊緣,有時是溪邊,有時是山頂,還有時是桑樹下。我習慣看那些老人慵懶抽煙的樣子,看維吾爾族婦女包著頭巾,蹲在溪邊用饅頭狀的肥皂洗衣服,還有那些小巴郎,在傍晚時扛著新割的茅草回村……

我把這些都畫進了我的畫里。阿依祖合熱同往常一樣下班后,都會在臺燈下寫字。有一天,我從木扎爾特河邊回來,那天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同往常一樣推開院門,然后我聽到了巴圖爾同阿依祖合熱的吵鬧聲。場面令我措手不及,他們用維吾爾語吵架,我不知道他們在爭吵什么。巴圖爾暴跳如雷,我看見他沖了出來,一只腳踢在門口的柴禾上,那堆柴垮了下來,巴圖爾的腳也受傷了。他抱著腳一副疼痛難耐的樣子。

我說:“怎么回事?”

巴圖爾氣惱著,從我身邊繞過,撂下一句話:“沒什么,走開。”

我走進屋里,阿依祖合熱坐在床上嚶嚶哭泣,或許是我的腳步聲驚擾了她,見我進來,她嗖地收起書桌上的筆記本,擱在枕頭底下。我問她咋了。她擦了擦眼淚,故作鎮定,說沒咋的。

那個早上,我和阿依祖合熱坐在她家院子里,遠處的羊發出咩咩的叫聲,人們開始放羊了。我本該把放羊的場景畫下來的,但我還是想陪陪阿依祖合熱。我拿著一只放大鏡,琢磨著怎么用這玩意點火。我從旁邊的木架上找了點巴圖爾的莫合煙,把煙絲撒在紙片上,卷好,然后舉起放大鏡,陽光聚焦到煙上。煙燃了。

我說:“感情就像這煙,你要是不抽它,就別點燃。”

阿依祖合熱乜我一眼,說:“搞得好像你很懂的樣子,其實只是看了點雞湯段子。”

我頓時啞然。在我看來,阿依祖合熱還是很漂亮的,就像前些天我在街上聽的一首歌里的唱詞,叫《達坂城的姑娘》,那些老漢們愛哼: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你一定要嫁給我……

這歌,我當然不好意思朝著阿依祖合熱唱,畢竟我還是個內斂的人。我只是自個在那哼了哼。我的心里還真的有些生奇,阿依祖合熱不會是喜歡上我吧?想到她剛才見我進屋緊忙收筆記本的樣子,覺得不無可能。

我抽了一口煙。沒抽過煙的人是可悲的,才吸進兩下,我就被嗆著了。

阿依祖合熱站起來,朝屋里去,撂下句:“沒出息。”

我說:“我的那些畫有人買了沒?”

阿依祖合熱說:“嗆死你吧,還記著你的畫。”

沒多會,阿依祖合熱從屋里出來,丟一張卡在我身邊。讓我自己去鎮上查,說是已經賣了好幾單了。

托爾遜鄉的巴扎還算熱鬧,我穿過一條賣衣服的街道,來到銀行,這里人滿為患。等了好一會,才把卡里的錢取出來,不多不少,剛好三萬。取出錢后,我納悶,該怎么用呢。搞藝術的人,不僅不會打理自身的行頭,連生活也過得有一頓沒下頓,更別提花錢了。

思來想去,我還是想去看看房東。想想,他也蠻可憐的,一個老頭,整天病懨懨,沒要我房租,我還懷疑他把病傳染給我。我在巴扎路口搭了輛三輪車,到達化肥廠時已近中午,太陽升得老高。我在路口買了點營養品,朝著房東家走去,這是家鄉的禮節,來到新疆后,也不知道這的人興不興這個。順著那條熟悉的林蔭小道走著,我感覺有些親切,我想起了在這里住的那些日子,每天看房東在菜園里忙碌,然后拎著畫夾到周邊畫畫,最后啥稀奇玩意也沒畫出來。

房東正坐在門口曬太陽,那是一只藤椅,他像只貓一樣窩在藤椅里。他恍惚般的,眼光瞥到了我。

“你怎么來了?”

“哈哈,來看你。”他每次對我的到來都感到詫異。我舉起手里的東西,示意我還是帶點東西來的,是那種記情誼的人。

他說著客套話:“來就來,還買這個。”然后他彎起身,我感覺到他有些費力,他的手不自覺地捂住嘴,又咳嗽了起來。

“怎么了?”

“估計快死了,哈哈,來,陪我抽支煙。”

他的豁達性情有種感染力,讓我不得不接下他遞來的煙,哪怕我很少抽這玩意。我用打火機點上,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也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問我生命是什么,我說不上來,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我知道,他的身體比我糟糕百倍。大哲學家叔本華說過,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健康。

“你最近感覺如何?”他問。

“你指哪方面?”我說。

“身體啊,難不成是畫畫,我對你那些畫沒有興趣,估計也畫不出名堂,不是我打擊你,早點找個正業干干,還年輕。”

他說得語重心長,我聽得笑了起來。我說身體還好。我沒有問他,不用問我也知道他的境況。我想我該陪他吃頓飯。待過下午,我們吃了晚飯,飯間喝了酒。酒是他執意要我喝,我不好婉拒。

喝酒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問題,這讓我有些錯愕,甚至不解。平日里一本正經的房東,竟然問出這樣的話。

他說:“你睡過女人沒?”

我頓了頓,說:“二十八了,能沒睡過?”

他說:“趁年輕,多睡點,別學我,就是年輕的時候太他媽的瞻前顧后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哪怕喝了酒也整不動了。”

他說得義憤填膺,像是滿腔熱淚無處揮灑。我舉起碗,說:“再來點。”

房東睡著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星宿散布在天空中。我把他推到炕上,找來毯子,蓋在他身上。我該走了,借著星宿與明月走路,是種什么感覺,已經多年未體驗過。

掩好門,我才想起,此行是來看望他的,他現在重病在身,喝酒時圖個麻醉,等酒醒了還要面對現實,得看病,得生活。我總得給點錢吧,算是感恩。我從衣兜里摸出三萬塊錢,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怕被外人撿了去。

在門口的地上摸來摸去,好不容易找到點牛皮紙,剛好,我把錢裹在紙里,放在窗臺上,為了避免被人發現,我還找來一頂草帽,蓋了上去,再用一塊石頭壓在帽子上,免得被風吹走。

回來的路上,我感覺渾身熱熱的,畢竟喝了酒,我的腦袋始終有點暈。換在以前,我會很害怕走夜路,可是今晚不同,月亮升得老高,我披星戴月地往都干買勒村趕,那里離化肥廠還是有段距離的。

走到都干買勒村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起來。我的酒漸漸醒來,我突然感到有些后悔,三萬塊啊,我怎么把三萬塊都給了房東。再怎么幫他,也不該傾囊而出。要不是阿依祖合熱幫我找網絡銷售渠道,估計一分也得不到,這錢她也得有份啊。

我拖著步子走著,心里憋悶得很。有輛車朝我駛來,車燈刺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跑哪去了,徹夜未歸?”是阿依祖合熱。

“看房東去了,你怎么買了車?”

“去喝花酒了吧,瞧你那德行。你要不要上車。”

我打開車門,上了車,這是輛越野車,挺符合她粗野的脾性。天還沒有亮透,我覺得應該返回化肥廠一趟,或許還能找到那三萬塊錢。

我說:“給我開吧!”

她說:“你那樣能行嗎?”

我說:“我沒醉,是別人的酒撒在了我身上。”

事實上我沒有駕駛證,年前的時候我學過車,技術還行,運氣不好沒考過。我和阿依祖合熱換了位置,她再次確認我喝酒了沒。我二話沒說就打了火,轟了油門。

開著車子,我感覺膽子變大了。夜里視線比較專注些,我踩著油門不斷往前沖。阿依祖合熱問我要去哪里,我說去化肥廠。大概半個鐘頭,我們到達了房東家門口。一下車,我就去找那三萬塊錢。

阿依祖合熱在后面喊,你干什么。我說我找錢。

在揭開那頂草帽后,我看到了包扎嚴實的三沓錢。阿依祖合熱說:“這是啥?”

我說:“娶你的彩禮。”

阿依祖合熱笑笑:“我就值這點。”

我說:“你還真當真啊?哈哈。要是嫌少,我再賺點唄。”

怕吵醒房東,我還是拿出一萬塊錢放回了原處。回到車上,這回換了阿依祖合熱開車。

我說:“你筆記本里記的,是不是想對我說的情話。”

她瞥我一眼:“瞧你那熊樣,我能瞧上你哪一點?”然后她目光瞥向前

我說:“你別裝作一副很認真開車的樣子,哥再年輕點的時候,還是比較帥的。”這話說完,我自己都有點起雞皮疙瘩,但我知道,要是沒這點酒,可能我還不敢這么說。

她說:“蟋蟀的蟀。”然后補充說:“那你猜我和我爺爺吵什么。”我想了想,想不出他倆能吵什么。

我說:“你猜,我猜還是不猜。”

她說:“愛猜不猜。”

然后車子開得很快,大概是經過一個大坑,車子顛簸了點,我感覺胸口又悶痛了。我摁著胸口說好痛。她故意揮了我一拳。

我說:“你可真下得了手。”

她說:“看你這樣,還得繼續吃藥,吃點治神經病的藥。”

車子經過一座橋時,我看到在一棵樹下,那只紅狐正露出綠色的眼睛盯著我們。它通紅一體,尾巴肥碩。它躍起身,我不知道它要干什么。

夏立楠,一九九〇年生,少時成長于新疆。作品見《上海文學》《清明》《雨花》《朔方》《滇池》《ONE》《山東文學》《四川文學》《青年作家》等。出版短篇小說集《粉底人》。現居貴州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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